琴音戛然停止。
“荷官?”因為過度用力,琴絃沒入他的指腹,鮮血翻湧了出來。
“血?”像抽根線才動一動的傀儡,海荷官變臉了,她不再是面無表情,有什麼搗毀了她被逼設的迷障。那滴血在她眼中化幻成了烈焰沖天的大火。“不要燒了,屋子裡還有好多人,誰去救救他們?”她抱住頭,搖得披頭散髮。
“過去,都過去了。”戈爾真抱住她,他的辛苦終於有了代價。
接觸到戈爾真具體的懷抱,海荷官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安下心地將頭顱抵著他的肩胛,嗅覺裡全是他的味道,這一次,是真正地甦醒過來了。
她閉上眼,安心地接受他的呵護。
然而,她也摸索到戈爾真背脊冒出冷汗,推開他,海荷官想不到他毫不設防的往後就倒,這一倒,嚇得她魂飛魄散的神智全部回籠,哪還敢有半點遲延。
“爾真——”她喑啞地發抖。
戈爾真全身泛黑,人中和太陽穴尤其明顯,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來他中毒已非常的深。
因為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僅憑理智控制的毒素找到出口,肆無忌憚的由內往外竄,毒性攻心了。
“我居然要死了,不過,能看到你醒過來也值得了。”戈爾真躺在海荷官的腿上,臉上勾起一抹自嘲。
“不許提那個字!”眼圈兒一紅,淚往臉頰奔流。她好不容易衝破團團迷霧,為什麼卻換他?
“人生自古誰無死,只不過……咳,我真不甘心,我才遇見你,才想嘗試做做平凡人的滋味,卻全砸了。”頭一次不任性地想愛一個人居然失敗了,人生有什麼會比這個更慘的?!
“你到底是怎麼中毒的?我去請大夫來救你!”只要有一線希望她絕不放棄。
“不必,我想就這樣躺在你的膝上,好久……以前我就想嚐嚐這股銷魂的滋味了,如今一償宿願,真是好舒服!”名醫,他不就是,只可惜神仙難救無命人,他就要死了。
海荷官溫柔地將他凌亂的髮絲挽到耳後,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沒有什麼時候她更迫切地希望他是隻九命怪貓,她不要他死啊!
她滿心酸楚,瞧見了他胳臂上一直無法痊癒的兩顆牙痕。“那個妖人咬了你?”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身中劇毒,無藥可解了。“我去拿糯米、黑狗血或者請道士來……”她聽過民間傳說,一物剋一物。
“我都試過,沒用。”
海荷官亂紛紛的心正不知要如何是好,一團火苗冒著嗆人的濃煙已然舐進屋子,在她眼前爆開。
兩人太專注於彼此,等發現身陷火海時,已成了無法挽回的局面。
“快逃!”戈爾真只見火焰竄上屋頂,只要屋瓦一垮,他們就全完啦。
海荷官看過到處噴撒的火星,還有僻哩啪啦的木材燒透聲,忽地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彎下腰,奉上自己的唇,給了驚駭中的戈爾真一個甜蜜纏綿的吻。
“老天爺還是要我死在火場裡,不過它給了我最好的恩典,讓我能陪著最心愛的人一起走。”她端凝素淨的面容無比虔誠,接著不慌不忙地用十指梳起戈爾真長長的髮絲,方才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無措,全教柔情給替代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白頭偕老。你知道嗎?這是我娘教我的,活到這樣大卻沒能讓她看見我嫁人生子,我真對不起她老人家。”
遠在香雪海的那個家她是回不去了,雖然從很久以前就只能遙遙相望,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兒根本沒有臉回家去。旁人的譏諷她一人承受就好了,跟她的父母無關。
“我娶你!”戈爾真整顆心都熱了起來,有些渙散的瞳努力凝聚焦點,說出他這輩子最慎重的承諾。“你都梳了我的頭,我就算下地獄去也沒人要了,過來,讓我梳你的發。”
下輩子太遙遠,他們要把握今生今世的這一生。
海荷官紅赧了臉,用盡吃奶力氣想換個姿勢讓戈爾真梳理她的頭髮,濃郁的火霧中卻睇見俏生生站在煙硝中的一條小身影。
“朔陽!”沒有細想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著急地出聲。
“砰!”一段燒焦的木料從空中掉下來,橫住兩人,可是,輪廓逐漸清晰的朔陽卻大無畏地跨過,筆直走近兩人。
他滿手油膩骯髒,呆若木雞的眼神跟平常活潑動人的模樣大不相同。
“離他遠點!”戈爾真出聲喝住想撐起身子站起來的海荷官。
她也看見朔陽手中亮晃晃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