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她用力抹去腮頰的淚,偏頭看著牌位,輕聲道:
“我還是不懂生死有命,也不懂上窮碧落下黃泉究竟是什麼滋味……我只想著,我再也見不著大師父了,再也見不著了,從今以後,他不會對我說話,不會在我面前跳來跳去,更不會陪我……沒有身體了……是他死了,還是我死了?是死的人痛苦,還是活著的人痛苦?”
“別想了。”從她身後,搗住她的雙眸。她的眸有些腫熱,連帶的,讓他的掌心也跟著發熱起來了。
“師父,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不要死,至少,不要比笑兒早死……你死了,即使我想尋你也無處可尋,我還沒有找到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方法……我一定會發狂發瘋的……”
斷斷續續的懇求,讓他氣息有些不穩。
她的愛恨情仇太重,執念太深,有時候一近她身,彷彿被火燒似的,讓他清靜的心靈猛受震盪,近年情況更形嚴重。
是她被他影響了,還是他被她牽制了?
“生死有命。”最後,他只得這樣說。
“我不懂什麼叫生死有命。”她閉著眼啞聲說:“我只知道我若死了,師父可以無動於衷,不會痛苦不會難受,師父死了我必然承受不住。那,就讓笑兒先死吧。”
“……”俊美的臉龐不再淡然。
“師父,大師父臨終前曾叫你一人進屋給遺言,為什麼笑兒不能聽?你們一定在說秘密,好過分哪,笑兒一向沒秘密的,你們這樣很小人喔。”
他想起她大師父臨終前的遺言,不由得俊臉微紅,輕惱:
“並非不告訴你,只是我還沒想清楚。我對你,一向不會有秘密。”
明明天氣看起來很晴朗,不打雷也不閃電,就是一直下著大雨。
啪噠啪噠……打在茂密的樹葉後,順勢滾下來,滴到她的靴上頭。
她連忙縮起白色的小靴,將自己藏身在山壁的凹洞中。
過了一炷香,大雨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清澈的雨珠之間,可以清楚地看見林子深處——她瞪圓了眼,瞧見一個再眼熟也不過的人影緩緩朝這方向走來。
不會吧?
那人撐著傘,風吹起衣袂,斜斜的雨勢明明鑽過傘了,偏偏他身上像沒有被打溼。
她真的很懷疑啊,其實她師父偷偷成仙去了……
見他愈走愈近,她連忙閉氣,拼命往內縮去,就下信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找著她。
未久,藍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笑兒?”
不在、不在,我不在,除非你有天眼通,不然才不會發現呢。
“笑兒。”
那身影蹲下,撥開茂盛的枝葉,對上她驚奇的大眼。
“我來接你了。”
“師父,你真強,連我藏身這種地方你也找得到!”
“不管你躲在哪兒,我都找得到。”見雨勢愈來愈大,一把傘遮不了兩人,她自幼以藥養身,養到十五歲,身子與一般人差不了多少,但先天身骨差是不爭的事實。不想一場雨累她受寒,冰清的聲音隱含著體貼,道:
“你出來點。”
她一頭霧水,側讓點路,見他頎長的身子鑽進來擠到自己身後坐下。
他長手長腳的,幾乎包住她的身子。熱氣間接暖和她的身子,身背連忙窩進他的懷裡。
“師父,你閉著眼都找得到我,可你要哪天躲起來,我找不到你怎麼辦?”她問。
“找不著就找不著吧。”
真狠。她扮了個鬼臉,不在這種話題上與他爭執……嗯,他不會爭執,只是會很重複地說:生死有命。
她仰起頭,看他光滑的下巴,扁嘴道:
“師父,大師父臨終前有偷偷告訴我一句話喔……”
“嗯?”
“大師父說,叫我有空就看看你的臉、摸摸你的臉。他還說,你的臉是天下間最好看的、最美麗的,要我有空沒空就對著你流點口水,最好還能看你看到發呆……”
“……”那個混……他不能罵。罵她的大師父,是違背天理倫常的。只好隨口問:“早上你上哪兒了?”
他倆每日生活幾乎一成不變,少了她大師父,她跟著他,就像跟個古板的老頭子生活,沒有什麼變化與驚奇。她似乎也不嫌悶,每天瞧她開開心心的笑,除了性子偶爾有點野外,她像能跟他生活一輩子。
再這樣下去,她年少的執念與偏頗的情感終究會隨著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