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而我,一個飢餓的猶太青年,一個登上艾利斯島時身上只有五美元的窮光蛋,一個舉目無親的異鄉人。你說說看!你說我為什麼我不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為什麼我不該讓大家像我一樣歡笑?”什麼原因也沒有,蘇菲想。那是個冬天的早晨,她正坐在布蘭克斯托克的卡迪拉克上,隨他從聖阿本街的家裡返回診所。
她是跟他到設在家裡的那間辦公室去找一些檔案的。在那兒,她第一次看見了他的妻子,一個豐滿的金髮碧眼的女人,叫希爾維亞。她穿著一條花哨的汽球一樣的絲綢褲子,像個土耳其的肚皮女郎。她帶蘇菲參觀屋子,這是蘇菲到美國後踏進的第一個家。那正是正午時分,無處不在的玻璃紗在發紅的陽光下呈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整個房間讓人感覺像個半透明的墳墓;一個手持弓箭的小愛神在紅色的鋼琴上裂嘴傻笑著;椅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包裝盒,透明塑膠上反射著太陽光;浴室裡的瓷器烏黑鋥亮。後來,坐在前門印上姓名開頭字母的卡迪拉克車上,蘇菲看著醫師使用車載電話。這令她驚訝無比。在當時,這種電話還只是一種試驗性的產品,但在布蘭克斯托克手上,便成了他表達愛意的非凡工具。以至她很久以後還記得他那次與聖阿本家中的通話,至少記得其中的一部分:“茜兒甜心,我是海密,你聽得清楚嗎?我愛你,寶貝。吻你,親愛的。我們現在正在自由大道,正在經過海灣公墓。我愛你,親愛的。送你一個吻!咂!咂!我幾分鐘後就回家,甜心。”一會兒又說:“茜兒親愛的,是我,海密。我愛你,寶貝兒。現在我已開到林頓大街和尤迪卡大道的交叉路口。這兒正塞車!吻你,親愛的。咂!咂!我吻你一千次。什麼?你要去紐約商店買東西,給海密買些漂亮的衣服?我美麗的心肝兒,我愛你,親愛的。噢,親愛的,我忘了,你開那輛克萊斯勒去,別克的油箱裂了。好了,我說完了,寶貝兒。”然後他瞟了蘇菲一眼,用手撫弄著話筒說:“多麼驚人的通訊工具!”布蘭克斯托克確實是個幸福的人,他愛希爾維亞勝過自己的生命。有一次他告訴蘇菲,除了沒有孩子這個遺憾之外,他是世上最幸福、最快樂的人。
正如在適當的時候將會看見的那樣,蘇菲在那年夏天對我說了許多謊話。知道這一點對整個故事非常重要。也許我應該說她在逃避某些東西,而為了能保持內心的平靜,或者說為了保持頭腦的清醒,她那時的確有必要這樣做。我當然不會責怪她,因為從事後我才認識到的某些原因來看,她的謊話似乎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說她對克拉科夫的早期生活的描述,我曾儘量搜尋我的記憶,將她的敘述準確地加以轉達。我敢肯定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有一兩處謊話,還有一些關鍵點是空白。這些最終都會弄清楚的。事實上,回過頭去重讀我寫下的這些東西,我注意到,在蘇菲與內森那次可怕的爭吵瀑發後,她曾絕望地看著我,說內森是她丈夫以外惟一的男人。儘管這並不重要,但終究不是真實的(很久以後她向我承認說,在丈夫被納粹槍殺後,她在華沙曾有過一個情人——這是實話)。我提起這件事並非出於對絕對誠實的要求,而是想借此指出蘇菲對性這個問題的謹慎態度,這也是她想對醫師講她那可怕的身體不適時感到那麼難以啟口的原因。她想那病痛是因在地鐵遭受的淫奸所致。
她一直為要不要說出她的秘密而輾轉不安,即使是告訴布蘭克斯托克這樣一個醫生,更何況他還是她能夠吐露心事的人。從孩提時候起,蘇菲就是一個波蘭天主教徒,在清教徒的約束中長大,對性的壓抑和禁忌如同任何一個亞拉巴馬教的處女一樣堅定。而在經歷了長達兩年之久的集中營裡的一切殘暴事件,以及每日赤身裸體的非人生活之後,對蘇菲來說,性早已退化成一種汙穢(她後來告訴我,是內森的開放、熱情讓她產生了性衝動,而此前她連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擁有這些)。所以這事讓她覺得醜惡無比,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被玷汙感超過了此前的一切羞辱。再加上那種畸形的強暴方式,更讓她感到無以言狀的羞恥。她窘迫之極,幾乎無法向醫師講出這件事。她是那麼孤獨無助。
但終於,在又一次去聖阿本街時,坐在卡迪拉克車上,她用生硬、正式的波蘭語向他說出了她對身體的擔心,她的衰弱,她腿上的疼痛,以及流血不止等等,最後,幾乎像講悄悄話似的,她說出了地鐵裡發生的事。正如她所預料的,布蘭克斯托克並沒有馬上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停了一會兒,她吞吞吐吐地加以解釋,總算讓他明白,那動作不是以一種普通方式完成的,但這種不同尋常的方式導致的遠不是厭惡和心靈的傷害。“醫生,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她小聲地用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