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代表著一種特權,意味著他們將得到比關在前面那節車廂裡的一千八百個莫爾金尼亞猶太人更好的待遇,那些人像瓶子似的被塞進那黑沉沉的運牛的棚車裡已有好幾天了。這個想法與她認為納粹解決猶太人會增加她自己、吉恩和伊娃安全程度的想法同樣幼稚而愚蠢。
奧斯威辛——即奧斯威茨——這個名字早已在車廂中一次次傳開。這名字讓她怕得要死。但她毫不懷疑列車正駛往那裡。一絲耀眼的光線照射著她的眼睛,一下子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窗外的樹林上。在行程開始後的一個小時裡,她透過黎明的光線判斷出列車正向南行駛。越過華沙郊外的村莊,綠色的田野,密密的白樺林,向著克拉科夫的方向行駛,只有奧斯威辛才是最可能的目的地,它就在南邊。當這一想法被她的眼睛所證實時,她絕望了。奧斯威辛早已臭名昭著,令人膽戰心驚。雖然蘇菲在蓋世太保的監獄裡曾聽說他們將被送往奧斯威辛,但她天真地希望是被送到德國的勞動營,因為有很多波蘭人被送到那兒做苦役。她還聽別人說,那兒沒有那麼殘酷,條件也相對好一些。但隨著奧斯威辛越來越近,這一切似乎都無法擺脫了。蘇菲被這一發現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成了抵抗組織的犧牲品。她不停地對自己說,我不屬於這裡,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果不是因為運氣不好,以致和抵抗組織成員們同時關在一所監獄的話(她突然因自己與汪娜同住也產生一種運氣不好的想法,儘管她從未為他們出過一點力),也許她會因為私買豬肉而被判重刑,但不會因顛覆罪而被判無期徒刑,也不會被送往那邪惡的地方。但她發現,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她根本就沒有被判定犯有任何罪過,只是忘了審訊她。她被遺忘了,就這樣莫明其妙地很偶然地與抵抗組織成員們關在一起,成了他們的一個犧牲品。與其說她是典型的報復性審判的犧牲品,倒不如說是一種普遍的暴戾,對完全統治和壓迫的一種狂暴的貪慾的犧牲品。只要納粹在抵抗組織身上取得微小的勝利,這種貪慾便會強烈地抓住他們的心。這次也是如此。這種貪慾使他們將迫害的慾望延伸到這次被圍捕的幾百個無辜的波蘭人身上。
這次旅行中有幾件事令蘇菲記憶猶新。惡臭,空氣渾濁,不停地來回撥換位置——站起,坐下,再站起,坐下。有一次急剎車時,一個包裹掉下來砸在她的頭上,沒傷著什麼,也不怎麼疼,只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外面春天的陽光已經不見,天色暗下來,下起了毛毛小雨;透過雨霧,可以看見被去年的冬雪壓彎了的腰或折斷的白樺樹。到處是盛開的連翹,綠色的田野延綿起伏,在遠處與雲杉、落葉松林融合為一體。一會兒太陽又出來了。吉恩一直坐在她腿上,藉著微弱的燈光看書:德文版的《瑞士的羅賓遜一家》,波蘭版本的《白齒》和《彭羅德和山姆》。伊娃拿著她的兩件寶貝:裝在盒裡的長笛,獨眼獨耳絨毛玩具熊。從嬰兒時起,那隻熊就一直陪伴著她。她拒絕把這兩件寶貝放進包裹,而是緊緊抓住它們,彷彿誰會奪走似的。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此時車廂裡瀰漫著一股嘔吐的酸臭味。挨著他們的人有:兩個十六歲左右嚇得心驚肉跳的修女,一路哭著、睡著,醒來後便向聖母瑪利亞禱告;維克多,一個黑髮、情緒激動的年輕的家鄉軍戰士,正在秘密策劃反抗或逃跑,他不停地在紙上寫著什麼,傳給在另一個包廂的汪娜;一個幾乎嚇瘋了的老太太,一個勁兒地聲稱自己是韋尼亞烏斯基的侄女,聲稱她一直緊緊抱在懷裡的那捆羊皮紙卷是此人著名的《波蘭舞曲》手稿,聲稱她應該得到豁免。當維克多朝她吼道,說那羊皮紙不過是納粹的手紙時,她像個女學生似的嚎啕大哭起來。飢餓開始向每一個人襲來,但沒有一點吃的。另一個老婦人心臟病發作,倒在包廂外的過道里,她手裡緊緊地抓著一個十字架,灰白的臉被周圍人們的皮靴弄得汙跡斑斑。蘇菲透過車窗的縫隙又一次看見了夜色的克拉科夫,熟悉的站臺,月光下的鐵路廣場,他們在那兒停了很久。銀色的月光映出一幅不同尋常的畫面:一個身著制服、揹著閃光的來佛槍的德國士兵正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手淫,他嬉笑著,向這群好奇的或者無動於衷的犯人們展示著。一個小時的睡眠,然後是早晨明晃晃的陽光。火車在霧靄中穿過威斯土拉。火車朝前行駛著。蘇菲認出了兩個小鎮:斯卡威尼亞,扎託。伊娃開始哭泣,她餓極了。噓,寶貝兒,別哭。在早上燦爛的陽光沐浴中,蘇菲打了個盹兒,夾雜著了一個狂躁、揪心的夢:她身著長袍,頭戴王冠,坐在一架鋼琴前,面對成千上萬的觀眾。令人震驚的是,她飛起來了。飛呀飛,飛翔在音樂王國的天空中。眼睛終於睜開了。哐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