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跟我說,什麼絕活都不保留。後來我自己開館子,為了招攬生意,曾經公開打李延齡關門弟子的招牌,他老人家怕我壞了他一世的英名,並不是特別高興,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我們有過那麼一段緣分,畢竟我在他身邊為他做過不少事情。
要說李延齡師傅那才是真正見過大世面的人,解放前,許多國民黨的大亨,都吃過他做的菜。南京這地方當時是國民黨的首都,他曾經是出過大風頭的人物。李延齡的觀點就是,當廚師首先打出名氣,這道理就像今天的館子一定要有招牌菜一樣,名菜名館名人,作為一名廚師,只有和上層人物打交道才能成名。據說早在解放前,周恩來就知道李延齡的大名,到七十年代初期,周總理陪外賓來南京參觀,突然想到了他,興致勃勃地提出要讓他掌勺,說是很懷念他做的菜。一個國家的總理隔了二十多年,居然還能記住他,可見李延齡當年的名聲有多響亮。這事一度傳為佳話,李延齡也一直引以為自豪,但是說老實話,就算是有過這件事,李延齡剛退休那會,仍然沒人把他當回事。
李延齡後來成為廚王,成為南京餐飲界鼎鼎大名的人物,那都是後來的事情。
我那個丈母孃過日子,是再有錢也捨不得用。不過,她很快就發現,我這個沒用的女婿偶爾也有用得上的時候。有什麼事了,比如丈母孃和老丈人過生日,阿妍的小妹結婚,小弟結婚,就讓我去掌勺。七十年代不像現在,那時候辦喜事不上館子,都是在自己家裡操辦,如果地方不夠大,還要借鄰居家的地盤,屋簷下院子裡,只要是個地方就行。不僅是丈母孃家給我這個露臉機會,她家的親戚朋友家也紛紛邀請我去。畢竟我是出身名門,人家一聽我是什麼館子正經八百的廚師,先從心底裡開始佩服了。有一次,我還將我師傅李延齡請出山,由他老人家親自出面為大家做了幾樣菜,有一道魚做得真是絕對有水平。可惜好菜也要有人品,遇上不懂吃的人,也是白花力氣。我做的這些事,做了也就做了,仍然還不足以提高我在阿妍家的地位,雖然吃的人讚不絕口,她家的人卻從來都不肯說我好。
阿妍那時候賣豬肉也是個很吃香的工作,因為豬肉價格都是統一的,瘦肉肥肉一個價,給多少瘦肉搭多少肥肉,全看賣肉的高興。很多人為了少搭一些肥肉,拚命討好巴結賣肉的。在文化大革命中,賣肉的絕對比知識分子有地位,當時很多有權有勢的人都願意和阿妍交朋友。我們的日子開始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總的來說,日子過得很不錯。為了安全起見,我天天騎腳踏車送阿妍去上班。那時候社會風氣並不比今天差,但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因為在菜場上班,她天天都是半夜三更地就得趕過去。阿妍並不要我送,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母親也為這事老跟我犯嘀咕,說你這樣,天天要少睡多少覺。我說少睡覺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歡去送她,我願意天天這麼送她。
雖然一路上也沒什麼話可說,但是她坐在我的車後,用手摟著我,那種感覺真的很好。只有在這時候,只有在這黑咕隆咚的夜晚,穿過靜靜的小巷,騎在大馬路上,我才感覺到她真的是我的老婆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感覺甚至比睡在同一張床上都實在,阿妍想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
“你這個人真有意思,人家明明早就是你的老婆了,你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
阿妍又說:“我不是你的老婆,是誰的老婆?”
受李延齡師傅的影響,我開始結交了一些社會上的名流。當時和我來往的人中,有名演員,名中醫,名西醫,名教授,還有嘴饞的官員。說起來也可笑,我一度還當了票友,正紅八百地學唱過幾天京劇,唱的是花臉,樣板戲中那幾段的著名的唱腔,我都能唱,唱得還蠻像回事。當票友之外,我開始養花,玩小鳥,頗有些遺老遺少的味道。那時候,送阿妍上班回來,我便直接去公園打拳。我再也不打陳式太極拳,而是改打楊式太極,有時候是和父親一起練,他不斷地有些新徒弟,我們就在一起練推手。
第三章(四)
阿妍懷孕的時候,已經三十歲出頭了。我沒想到會出意外,因為一開始,好像都很正常。我當時有個玩得不錯的朋友姓居,是婦幼保健醫院的醫生,這傢伙要比我大個十歲模樣,後來成了著名的婦科專家。我們成為朋友,除了他嘴饞之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也喜歡唱京劇,他是反串,唱青衣,我們在一起唱《沙家浜》,我演胡傳魁,他演阿慶嫂。老居到我們家來玩,看了看阿妍的身材,隨口問了她一些情況,便把我拉到一邊,說你老婆以後說不定要破腹產的。他說她的什麼骨頭方面可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