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瑾齡笑笑:“這是傻話,人怎麼可能一直年輕,韓述都快三十歲了,還沒少讓我操心,我能不老嗎?”
桔年沉默。
孫瑾齡打量著桔年,跟蔡一林檢察長那種彷彿想要一眼將人看穿的眼神不同,孫瑾齡的端祥是柔和的、母性的、甚至還帶著點洞悉的憐憫和愧疚。
“桔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有些是不應該降臨在你身上的……”
這一次桔年卻回答得很快,她說:“我很好,孫醫生,但是我的小侄女病得很重,請你救救她。”她能夠體會孫瑾齡的難以啟齒,但是不管對方瞭解也好,愧疚也好,怎麼都不可能讓她的過去重來一遍,現在她眼裡只有非明。
孫瑾齡點了點頭,視線落在病歷的某一頁,“那個孩子的病韓述跟我提過,我也認真的看了病歷。”她雙手交疊在膝上,注視著垂頭不語的桔年,“作為一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份內事,何況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然而,同時作為一個母親……桔年,我不知道說這樣的話會不會讓你心生反感,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孩子能夠在醫院床位和手術安排如此緊張的情況下轉院,這不僅是因為我是個醫生,更因為我是個無法拒絕兒子的母親。”
“我知道。”
“你應該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事我們既然註定繞不過去,那還不如坦誠一些,同樣,有些話即使它聽起來不那麼動聽,但是這能讓我們心裡更明白,你說是麼?”
桔年還是沒有出聲,她知道對方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我想說的是,我會盡我所能去救那個孩子,不管她是你的什麼人,但是,關於韓述,請你……”
“好!”
桔年脫口而出,她看了孫瑾齡詫異的眼神。害怕對方不能夠相信,她再度誠懇無比的應承,彷彿唯恐這麼划算的交易下一秒對方就會反悔:“好,我答應,我答應你!求您了,孫醫生,非明她才十一歲……”
如果說孫瑾齡不感到意外,那肯定是騙人的,她一再地問自己,這個讓自己兒子神魂顛倒的女孩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她窨是太過單純,還是城府太深?
“你就這麼急著答應?我甚至還沒有說出我想要你做什麼。”
桔年把一縷頭髮劃撥到耳後,猶豫地笑了笑,“不管您要說什麼,但至少絕對不是希望我跟韓述天長地久百年好合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是我不能答應的?況且對於韓述,也許我們想要的結果是一樣的。”
孫瑾齡好像有些懂了,謝桔年也之所以如此爽快,無關乎聰不聰明,只不過是因為她不在乎。自己那傻兒子,原來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孫瑾齡一手將韓述帶大,知道打小人人都護著他,讓著他,連帶著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得不到”。她寵愛兒子,有時也覺得或許寵壞了他,應該讓他受受挫折,可是兒子撞得太厲害,她的心也跟著生疼,一個母親就是這麼矛盾。
桔年沒有猜錯,孫瑾齡打心眼希望桔年離韓述遠一點,雖然她知道錯的人是韓述。當孫瑾齡知悉韓述做過的混事後那天晚上,她和丈夫一樣徹夜難眠,她摸黑走進兒子的房間,差一點就想一個耳光扇醒了他,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當她的眼眼適應了房間的黑暗,她看到抱著枕頭蜷成一團的兒子臉上未乾的淚浪,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或許也是卑鄙的,但是她必須選擇保護她的兒子,她沒有辦法在那個時候高尚,所以她用原本打算打醒孩子的手,為他掖了掖被角,事情已經發生,她那一耳光能挽回什麼?
後來孫瑾齡以不同的方式和理由給過謝家幾筆錢,謝家沒有想太多,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那種感恩戴德曾經讓她無比羞恥,然而她匯往監獄的錢卻一次次退了回來。後來她和丈夫心照不宣地給謝家早早輟學沒有工作的小兒子謀了個司機的職務,就連這次,即使她無法忍受謝家自以為抓到把柄的得勢嘴臉,但是還是跟丈夫商量著,該怎樣把那個轉正的名額安排給謝望年。並非是他們真的怕了謝茂華夫婦的要挾,那對貪婪的夫妻不過跳樑小醜,然而她知道他們欠下了什麼,還不完,但只要對方願意給個機會,她仍願意還,除了以韓述為代價。
叫她怎麼能相信一個因韓述蒙冤入獄,失卻一切美好的女孩仍然對韓述存有善意?
韓述也愧,孫瑾齡知道,但不能用一輩子來還。這些她都跟韓述說得很清楚,然而韓眼裡的失望卻一日深過一日,他焦灼,他難耐,他好像心肝都缺了一般魂也丟了。她的寶貝兒子,真的只是因為歉疚嗎?還是因為他在乎,而別人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