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昊家總放唐詩三百首的朗誦磁帶,結果她在隔壁都聽會了還能背個滾瓜爛熟,魏昊卻不會。
這首《烏衣巷》她也會,只是記不確切了,於是看著書不禁在嘴上默唸出來:“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因為高中唸的理科,大學讀教育心理系,已經許多年沒接觸過這類古詩,突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難免有些感慨,於是不禁又重複了一次。
她讀詩的聲音很小,幾乎有些自言自語了,要是隔幾步遠的話根本聽不見。可是,坐在她對面的蘇念衾聽的真切。當她又唸到“烏衣巷口夕陽斜”這地方,蘇念衾終於忍無可忍地說:“這字念霞。”
“啊?什麼?”桑無焉迷惑。
“烏衣巷口夕陽霞。”
“明明就是夕陽斜。”桑無焉皺眉,準備將書遞到他面前,讓他親眼看看,書上明明白白寫的就是傾斜的“斜”字,可是動作到了半空又悄悄收回去。
“我知道是斜,但是在這句詩裡應該念xia,三聲。”蘇念衾淡淡說。
他平時一直是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如此多言糾正桑無焉,可見聽她在耳邊反覆這麼斜啊斜地念,心中無奈到了幾點。
“呃?”桑無焉頓時臉上一窘,“是麼?”
學藝不精,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她咬了咬嘴唇,決定扳回一局。
“我讀大二的時候還去過這個叫烏衣巷的地方。”她一面說一面瞅了瞅蘇念衾,發現他讀盲文的動作比剛才慢了許多,也許是在聽她談話吧。於是,她在記憶裡急忙搜尋和烏衣巷有關的趣事。
“聽導遊講了我才知道原來王羲之和王獻之就是烏衣巷裡的王謝之一啊。而且那個王獻之風流得要死,還整了個什麼擺渡的典故出來。”
蘇念衾補充:“叫桃葉渡。”
不知是他今天心情特別好,還是真是對桑無焉說的東西有興趣,蘇念衾居然破天荒地用正常人的口語對她說了句話。
桑無焉呵呵一笑。
而蘇念衾的手卻徹底地在盲文間停了下來,抬起頭,目光落在別處,不知道想什麼,有些出神。過了好半會兒,他才將注意力轉回書本上。
氣氛又回到了沉默狀態,彷彿剛才的那些對話根本就沒發生。快十二點了,為了避開坐車高峰,桑無焉決定收拾東西先撤,到樓下,一看天,想了想又折回二樓辦公室。
她走到窗戶前的小桶前,拿起蘇念衾的傘,再放到他手邊:“你的傘,別忘帶了,還下雨呢。”
東西是她幫他放的,要是她不送回來,他肯定找不著。
2——5桑無焉在學校不到一個星期,就和去年剛分配來的小王老師混成了熟人。
“他不是我們這兒的老師。”小王談起蘇念衾的時候說。
“不是呀?”
“原先教盲文的鄭老師生孩子休產假去了,徐老師又退休,本來學校要返聘她的,結果她得去外地帶外孫,就缺老師。然後裴校長和蘇老師很熟,正好讓他來代課,看這樣子要帶半年多吧。”
“那他是幹什麼的?不在其他地方教書?”
“不知道。”小王搖頭,“他也從來不和我們閒聊。”
“哦。”
“可是他眼睛這樣,能幹啥呀?”小王反問。
桑無焉聳聳肩,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手中的圓珠筆,思緒飄到別處。
念小學時她個子不高,每學期排體育隊形老是站第一排的最後幾個。無論做廣播體操還是上體育課,和她挨著站的總是黃小燕。兩個小個子湊一起,倒顯得精神。恰好黃小燕和她家捱得近,一直約好一起回家,所以小學後來幾年幾乎形影不離。
有一年,她和黃小燕每次回家時會在車站遇見一個盲哥哥。雖然雙眼失明,但是一點兒也沒影響他對生活的態度。因為長得很好看,加上表情很和藹可親,時不時會有一同等車的人前去搭訕,關心他點什麼,或者幫點忙,包括黃小燕在內。
和她不同,黃小燕是標準的自來熟,和誰都能神侃。不到幾天,就能很親密地說話。
其實,桑無焉也一直很想問他:“生下來就失明的話,要是別人說藍色或者紅色,你知道是什麼模樣麼?”生物課上學過紅綠色盲的知識,她知道有類人分不出來紅色和綠色,看起來是一樣。
她由此一直好奇,要是全盲的人,怎麼體會顏色呢。
但是桑無焉從來不敢。至始至終,桑無焉從來沒有和他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