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呻吟。
一個父母被殺,仇人當殺手養大的女子,的確沒有可以撒嬌的資格——這是她心裡的一點執念。
夏友卻未曾見過這樣子的英洛,英洛總是帶著點天真爛漫,被他打了,疼不疼先哇哇亂叫,語氣裡都是不能忍受的疼痛。
練騎射練得雙腿內側脫皮紅腫,手上起了水泡,磨破了,在他面前吱哇亂叫,呻吟聲連她自己也不覺得帶著一絲親暱,周將軍一眼掃過來,立馬歇了聲,端端正正站著,立如標槍,標準軍人的站姿,只有他看得見,她的額頭微微冒汗,嘴角暗抽,一點疼也不能忍麼?
唯有雙頰酡紅如霞。
可是雙頰酡紅如霞呢……那時候他的心裡微微有一絲苦澀。
但是眼前這個,誰能告訴他是怎麼回事?
這種忍痛到家眉都不會皺一下的女子,他甚直在她臉上看不到痛苦的痕跡,讓他有點手足無措。
而那個戰場上血腥的將軍,近身一丈之內皆無生還者的殺神周崢,這一次露出的表情讓夏友很是困惑,那種表情,可以稱之為憐惜麼?
中軍帳內,饒是周崢緊繃著臉,這幫縱橫沙場的悍將們也還是壓抑不住的一臉喜色,不能設想,若是他不繃著臉,這些人會瘋成什麼樣子。其中尤為最勝者,當數譚文。
想到此次大破突厥軍,自己算是立了一功,盤算著能得怎樣的封賞,把鄉下的妻兒也接到邊疆來……若是能得返長安領賞,還能得便把妻兒接到長安去見識一番……
不妨帥座上坐著的人猛的站了起來,一拍書案,震得案上筆架公文抖了起來,還未落下,一聲雷吼:“城西守將譚文何在?”
生生一個激靈,將譚文的美夢震醒,當即上前聽令,覷的周崢臉色泛青,再傻再遲鈍的他也猛覺不好,只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幾日自己何時惹禍在身了。
“守將譚文,擅離職守,不聽調派,更兼得私自出兵,本應嚴懲,諒未釀成大禍,死罪可免,活罪難恕,當杖兩百,刀斧手,即刻行刑!”
譚文一張臉憋得黑紫:“末將……末將是得將軍密令……”
周崢冷笑一聲:“得本將密令……傳令官何在?”
“這……”譚文再欲辯,轉頭看那吊著一條胳膊來傳密令的少年,回他一個微微的笑,竟是說不出的惡質,心頭一跳,小薛嘉紅著雙眼垮著雙肩,一副心虛理虧的樣子,橫了橫心眼一閉:“末將得令!”
自己當初怎麼就忘了要令牌呢?可不是全無對證,口說無憑麼?
兩百棒子啊……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譚文嘆息一聲,被刀斧手挾出了帥帳。
不提譚文帳外如何苦捱,只是那兩百棒子落在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將帳內一干面帶喜色的將領震得垂目斂首,暗暗反思自己是否有違紀行為。其中薛嘉的腦袋垂得格外低,簡直是要鑽到土裡去了,愧悔內疚讓他幾次欲出列澄清事實,但眼角瞄到吊著胳膊的英洛,卻見他笑笑,那神情簡直是帶著嘲弄的,“我就說嘛,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定會抖出我來……”
薛嘉死的心都有了!
想起當初她蠱惑他有仗可打時曾提過條件:保證他不受軍杖,但須得一切聽從她的吩咐,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保持沉默!
薛嘉當時信誓旦旦,小胸脯子拍得山響!
想他薛嘉,雖然年紀小小,見識也是非同一般,卻沒見過如此落井下石之徒——待得周崢再次追究英洛與他擅自參戰之責,那人舌燦蓮花,一番說辭將罪責推到了譚文身上,只說他二人前去遛馬,卻逢譚文摩拳擦掌,調兵遣將,他二人軍階比之譚文自是低微,長官發令,哪敢不遵,這才是造成周崢在戰場之上得見他二人的緣故。
周崢好生用言語安慰了她一番,直誇他二人忠勇大膽,正在誇讚之時,刀斧手將行刑完畢的譚文拖上前來複命,見那大笨牛的黑臉泛著青白,跪也不能站也不能,心裡的悔恨一波波湧上來,直覺周崢那些誇讚之言諷刺無比。
眼下這種情況,譚文左右掂量,難以決斷。
面前站著笑嘻嘻前來賠禮的英洛和後面一直低垂著頭耳根都紅了的小薛嘉。本來是要令人將他們轟出去的,營帳里正點著篝火大喝 慶功酒,而自己卻只能趴著幹睡,不但沒有獎賞可言,連口酒都沒有。肚裡酒蟲饞得厲害,卻見他二人進來,英洛手裡還提著一罈沒有開封的酒。
輕拍泥封,酒香四溢,這種味道,譚文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那笑嘻嘻的少年上前一步,倒了大半碗酒,色如琥珀,濃香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