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終於積攢了一點力氣,他輕輕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到辰時了。”我又道,“餓了嗎?”
他搖頭,輕輕回握住我的手,默默地凝視著我,半晌終於勾了勾唇角,道:“松蘿,我有點支撐不住了……”
我的淚瞬間湧了出來,撲在他的身上,“四郎……”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撫著我的發,聲音沙啞而低沉:“莫哭……我的身體我自己一直都清楚,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力不從心了。我甚至都有點不能相信自己還能支援五年……”
“四郎!”我抬起頭,淚越擦越多,“不,你會好好的,你要相信自己,你怎麼能忍心這樣想……”
“傻丫頭,”他提了口氣,“這不過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而我已垂垂老矣,身上的銳氣快要被消磨殆盡。就像一件鐵器,在時間的錘鍊下,到了最後也會被鏽跡啃噬的鋒芒盡褪……”
“不是!在我眼中,四郎還是那個自負好強、躊躇滿志的少年,你會好起來的,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這只不過是一個坎,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微微笑了笑,抬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莫哭,眼睛都哭腫了……”
他再一次靜靜的沉睡過去,我擦乾眼淚,替他蓋好被子,囑咐了蘇培盛幾句,便回了宅子去。
“小念,”我拉著小念去了裡屋,看著他道,“你說過你秋叔叔那裡會有珍貴藥材?”
小念點點頭。
我便將胤禛的病情描述了一遍,又道:“你爸爸的精神已經很不濟了,我真怕……”我深吸一口氣,讓心情稍稍平和下來,繼續道,“還有他腰部以下冰冷異常,太醫說是久坐之故。”
“媽,”小念一臉嚴峻,“爸爸的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秋叔叔也懂一些藥理,聽說他從前身體也不好,自己便讀了好些醫書,後來好容易養好了。太醫們都抱著些所謂的正統醫術看病,依小念看多不如經過實踐證明過的民間醫術。要不小念讓人請秋叔叔進京來。”
我的心中似乎透入了一絲光亮來,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快將他請來……只是,”我想了想道,“此事萬不可張揚。如今正是西北戰事緊張之時,不可將你爸爸病重的訊息洩露出去。我看你還是親自走一趟杭州,悄悄將他請來。”
“嗯。”小念回握住我的手,鄭重點頭。
當我又回到園子的時候,剛進了書房還未來得及進裡屋去,就聽見他對蘇培盛道:“當年太皇太后賜朕番菩提小扁數珠一盤,現在養心殿內收著。還有聖祖阿瑪賜朕的鳳眼菩提數珠一盤,爾等察來。同此小匣內十三弟的遺物玻璃鼻菸壺一件,歸於一處,交在自鳴鐘好生收著。再傳諭爾總管首領太監等多多人知道才好。如朕萬萬年之後,將此三件安於梓宮內。爾總管窗自鳴鐘好生記載檔案。”
“嗻。”
我心頭驚跳,按住胸口,只聽他又道:“還有……將這金託碟白玉杯,交與自鳴鐘收貯,俟萬萬年之後,在御容前祭用;這黃地琺琅杯盤一份,亦交與自鳴鐘收貯。俟萬萬年之後,隨往萬年吉地去祭用。爾等好生記載檔案。”
“嗻。”
“暫且就這麼多,你先跪安吧。”
“嗻。”
蘇培盛慢慢退了出來,轉過身看見了我,眼圈已經紅了,打了千低聲道:“主子,皇上他……”
我咬了咬唇:“皇上不過是把將來的事提前安排了而已,莫要多想。”
他擦掉已經落下的眼淚,低眉道:“主子說的是……”
我點點頭,他便告退了。
進了屋,就見胤禛閉眼半躺在床上,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睜開眼看向我。
我走到床邊坐下,笑了笑道:“今天的藥可按時服了?”
他點點頭,握住我的手道:“今天感覺比昨天好些了。”
“四郎,”我輕輕伏進他的懷裡,“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他輕笑出聲,撫著我的頭:“你說過那麼多話我都記得,只不知是哪一句。”
“我說過我是個自私的人……”
“不要!”他用力摟著我,提起一口氣道,“不要說傻話!”
“四郎,那你就好好的,你不能不管你的家人,你也不能不管你的敵人。你若是就這麼走了,家人痛苦,可是你的敵人卻只會笑!”
他身體微微一僵,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之後,他輕拍著我的背道:“你也用起激將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