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依然很平靜,我卻能感覺到那雙眸子裡有暗流湧動。
她也會對我微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秀麗的。
回程的時候,路途漫長而無聊,或許是太需要傾訴,我們聊起了天。
我咒那個殺千刀的該死的男人左居城,咒他不得好死,咒他倆早日分手,咒他們生孩子沒屁眼。把世上最惡毒的話說盡了,口乾舌燥,灌下一瓶純淨水,再來一句總結:“哼,明天老孃找個好十倍的男人羞得他投河自盡。”
說完了,心裡莫名地痛快,太痛快了。縱使周圍的乘客都對我們的惡毒言詞報以側目,我都不放在心上。心裡的惡氣一口吐盡,我似乎把那個男人一口氣從窗子裡吐了出去,他落向遙遙雲海,從此與我無牽無掛了。
“該死的。”我忍不住又來了一句。你得知道,有時候說髒話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感受了。在男人面前要斯文有氣質,在辦公室裡要精明能幹,罵人也不許帶髒字。
齊安然並沒有我這樣慘。但我慘反而慘到底了。就像人家說的,否極泰來。她不一樣。她從十八歲的時候就愛著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卻一直與眾多女人糾纏,她一忍再忍,卻再忍不住,提出了分手。
好吧,分就分吧。現在,那男人卻又出現了。
“我是在實習的時候認識他的。當時我只是法學院的學生,而他已經是名重一時的大律師。我崇拜他,愛他,可以為他奉獻我的所有。但他卻只能給我萬分之一。我只有逃了。”她的眼裡一片蒼茫,看不出一絲情緒,“最近,我接到一個案子,對方的辯護律師卻是他。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站在他的對面,我……”她握著水杯一口氣喝乾,恨不得那是酒。
她的情況確實比我複雜。
對這種事情,我們還能說什麼?感情是最不可理喻的,全無道理可言,我們根本不能說什麼“你應當如此如此”的屁話,說了也是放屁。
分手的時候,彼此換了名片,留下聯絡方式,從此多了一個可以喝酒聊天的朋友。又或許從此就擱在名片盒裡沉睡了。同事、同學、客戶、上司、有可能對你有幫助的人……太多人,怎麼應付得過來?
因為一時的悲痛和衝動,我竟然辭了職。天知道我現在有多麼後悔為了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丟了工作,那簡直比為了一顆臭掉的雞蛋扔了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還要荒唐,但這種荒唐事竟是我乾的。
雖說憑著過去拼死拼活賣力做事的本錢,我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但一切都得從頭做起。而且,新公司離我住的地方實在太遠了,中間的距離可以劃出一條直線,然後把這個城市切成兩半。
所以我面臨的選擇是,要麼換工作,要麼換房子。
很多時候,換房子會比換工作好辦一點。
在某一個歷經近三小時車程回到住所的晚上,我崩潰了,在網上找了一夜,終於發現了一張帖子。
那個名叫幸福山莊的地方,有一間空房待租,據說環境不錯,問題是要與人合租。
好諷刺的名字。幸福山莊。這讓我想起了《歡樂英雄》裡的富貴山莊,那個窮得只剩一張床的地方。
好在本姑娘已經不會因為幸福兩個字而眼冒紅粉心形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可真是個大道理。
於是抄下地址,摸上門去。
還是在別墅區裡。光是站在門外看著那鬱郁叢叢的花木,我就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荷包。
先打個電話過去,是一個含糊的女孩子聲音。聽得出,我擾了人家好夢。
不曾想是個極清麗的女孩。那兩隻眼睛烏溜溜的,真的像極了黑寶石。我總以為用黑寶石來形容人的眼睛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俗話,但她的眼睛真的只能用這個東西來形容——那樣的柔亮,那樣的光澤。尤其是襯在晶亮的眼白裡,一眼望過去,她整個人彷彿就剩這雙眼睛,你看不到別的。
她身上還穿著繡有機器貓圖案的睡衣,頭髮凌亂,像一頭剛剛被人驚醒的小貓,臉上帶著迷糊的笑,引我進門便扔下一句:“你找個地方坐,我先去洗個臉。”
不到兩分鐘,她出來了,頭髮胡亂地披在肩上,面板潔淨,更顯得那雙眼睛黑亮逼人。
人家都說,女人在梳洗時花的時間同她的年齡成正比。她看上去,好像還不到二十歲。
“我叫莫明心。”她一邊說,一面帶我往樓上走,“樓上只剩一個房間了,你來看看。”
漂亮的旋轉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