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把在港邊酒吧間沒被酒女掏完的錢交給妻子,讓她養家餬口。
他和妻子的話少的可憐,他盡在外頭跑,看遍了世界五光十色,回到家,卻覺這家生份得像個旅店。
他妻子卻似個旅店掌門的,他到了旅店交了住宿費,上了床,溫存地睡上幾天覺,住宿期滿他又揮揮手上船去了。
第二個男孩叫陸遠。
這孩子是哪一天生的他都不知道。名字是他妻子取的。他回到家,陸賓已經會跑會跳,會抱住他的大腿叫爸爸了。
房裡新添了一張單人小床,給陸賓睡。
陸賓的娃娃車裡躺著另一個娃娃,他驚奇地眼睛都瞪大了。
他出門時,妻子懷孕不過才五個多月哩!他望著這初生不到一個月的孩子,心頭有點兒酸澀,他只像個播種人,回到家蜻蜓點水睡個覺播個種,往後懷孕生子全是他妻子的事兒,和他毫不相干似。
他望著妻子,她的眼睛有點浮腫,眼神裡空空的,看見了他,可瞧不進心裡去。
他低了頭,心虛得厲害,啞著聲音問: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我作主給他取了名叫陸遠。因為他父親遠在天涯海角,遠得不見人影,遠得通知不到。」
她的聲音冷冷細細地像寒夜裡自門縫裡鑽進來的風,讓人凍出一身雞皮疙瘩。
那語氣裡卻是有些埋怨了。
夜裡上了床,他和妻子各卷著一邊兒棉被,兩人背對著背。
他的眼睛對正著臥房裡一扇窗,窗外是黑沉沉的夜。
房裡沒有點燈,那黑自窗外漫進屋內鑽進他心底。
那黑帶來了冷,被窩裡的冷讓他不由自主往他妻子身上靠,她的身子卻也是冷的。
他回過身抱著她她沒回應,他一摸她的臉,也是冷的,還沾了一手溼。
她在無聲的掉淚,她連哭都不要給他知道。
他坐起來,悶悶點了一根菸,想著黑沉沉的夜,黑沉沉的大海,在船上他睡不著時,也是這樣子坐起來,面對著大海,悶悶地抽著煙。
他的菸圈漫過屋裡,靜寂的夜,身邊躺著一個無聲哭泣的女人。
他想他該安慰她,可又找不出什麼話來講。
他努力回想著結婚以來他們曾經講過的體己話?
似乎只有新婚期的笑容還回憶得起來,其餘的影像都模糊不真了。
就連這一個個接二連三出世的孩子,也都像空降下來般,讓他覺得毫不相干。
他大多數時間都在船上飄過,飄泊的海、飄泊的人生。
他突然氣悶起來,她哭什麼?結婚時她便知道她嫁的就是這樣一個討海人。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空氣凝得像塊冰。
那初生的娃兒石破天驚地迸出裂人心肺的哭聲,他使勁地哭,用力的哭,他母親躲在被窩裡無聲飲泣的委屈全在他嚎啕大哭聲中像驟雨般捶著他父親的心房。
「你就不能抱抱孩子嗎?」她低聲地說。
他起身抱起了陸遠,孩子一下子止了哭聲。
他妻子摁亮了燈,眼底有水洗過的痕跡。
他抱著孩子,挨著她坐在床沿。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說:「
我知道妳受了委屈。」
她的臉在他肩上埋得更深,他卻覺得肩膀溼溼熱熱地淌著她眼底滴下來的淚。
之三 粉紅色的男人
3
像他這樣的人,一個世人眼裡的男人,在形體上、在行為上都必須像個男人。
男人是什麼樣呢?
他從鏡裡看自己,這的確是具不折不扣的男性軀體,可是-那只是一具皮相,皮相里包裹的是一個溫柔的女人,他的心是粉紅色的。
他望著塞納河水,夜色中的塞納河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齲�袼�晃�酥�牧硪幻妗�
回去!回男人的世界裡去。
他心底一個聲音說。
他試過所有的方式,包括最原始的方式:他去逛紅燈區。他屬於男人的身體在街上走,但他屬於女人的心卻極力地排拒。
他在紅燈區梭巡著,他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一個潛意識中的自己。然後他看到她了。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微低著頭,沉思。一個會沉思的紅燈區女人。
替她作一幅畫,替她作一幅畫,他心底一個聲音說。
他進了她的房。
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