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李不棄趕出胄案的老主事當天天剛黑就叩響了侍御史知雜事、鹽鐵副使劉湜的家門。應門的蒼頭知道這個自家官人的同年近來與官人走動頻繁,連忙給他通傳進去。很快老主事就給領到劉御史的書房。
劉御史見到老主事第一句話就是:“善長兄,你太孟浪了!”
劉御史本身就是鹽鐵副使,三司的事自然不可能瞞過他。老主事便說:“你都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李不棄拿這些瑣碎俗務考校進士確實是錯的,只是他聖眷正隆,以這等小事把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不會有用。現在善長兄就這樣離開胄案,就難再插手胄案的事情,你這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可是,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如何能忍?”
劉湜知道這位同年其實只喜歡喝點兒小酒、吟詩弄賦,對實務是完全不通的,所以在胄案就是混日子,每年考績都排在後面的。不過相對於那些恩蔭出身的官員這位同年有個優勢,就是三甲同進士出身,可以自詡為清高的讀書人,從來以不願意沉湎俗物為由推脫責任。
所以這位同年不答李不棄的題肯定是真的不會,“有辱斯文”就是個擋箭牌而已。不過這事兒他不會說破,文官們都不願意理實事,不但費心還容易惹是非,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誰也不用說誰。於是劉湜立刻岔開了話題:“只是這樣一來沒有善長兄盯著李不棄,只怕拿不到他的錯處。”
老主事喝了一口茶,信心十足地說:“這個倒是不必擔心。我觀李不棄就是個能生事的,剛到胄案就鬧這麼一出,過幾天還不知鬧出什麼事來。在胄案四年,我上下人頭都熟。這兩個月來又做了些安排,只要有風吹草動,我自然便知道了。”
劉湜現在對這位同年有些失望,在胄案安插的眼線又不止老主事一人,所以對老主事只是敷衍地點頭道:“此事還要善長兄多費心。”
老主事臉微微一紅:“這是自然。只是子正老弟,李不棄說要彈劾老夫,只怕影響到老夫考績,此事……”
劉湜心裡雖然對這位同年看不起,但轉念一想自己跟胄案一幫文官都表示過要他們幫著整倒李不棄,別人也許會以為老主事交白卷是自己主使的。這樣若是不把這位同年安排好,只怕對以後的計劃造成不利影響。他現在有點作繭自縛的感覺。
最後他只得給老主事打了包票:“善長兄放心,李不棄這樣辱沒讀書人定然很多人都看不慣,李不棄未必能彈劾了你。既然你在胄案不能待了,我跟計相說一聲,讓你去別處就是。”
劉湜的一個官職是同判吏部流內銓。低階官員的考課就歸流內銓主管,所以劉湜敢說李不棄影響不到老主事的考績,老主事立刻就放心了,當下表示一定會緊盯著李不棄。劉湜又是敷衍,這時門子又來通報說幾個胄案的官員來求見劉湜,兩人的談話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不多時,胄案的幾個官員給領進來,劉湜一看都是科舉出身的官員。這些官員一坐下就向劉湜抱怨李不棄要對他們進行考試的事情,說李不棄抬舉恩蔭的武官和小吏,排擠文官,請劉湜給他們做主。劉湜只好對他們一番安撫,隱晦地告訴他們用這事不可能扳倒李不棄,讓他們暫時順著李不棄的心意,等李不棄有了確實的把柄他就會立刻發動,還他們一個公道。這是眾人幾個月來商議好的,見劉湜不改口,幾個官員訴了一番苦之後只得離開。
把眾人送走後劉湜冷笑一聲:“哼,李不棄,你到了胄案一下子就得罪了這麼多人,看你能蹦躂幾天。”
回到屋裡拿出一本札子又在上面給李不棄添了一條“欺壓文官,任用私人”的罪狀。在這條罪狀前面還有“夥同小吏倒賣軍器作坊資材”和“貪汙挪用公使錢”兩條罪名。
這本黑賬還是從李不棄到胄案任職的任命一下就準備好了的。當初王拱辰找他暗示利用李不棄在三司任職的機會幹掉李不棄時兩人就一致認為應該從這兩條罪名上查。兩人都明白在職司上未必能抓住李不棄的把柄,畢竟人的名樹的影,倆人覺得和三司的文官加起來也未必能比李不棄更懂軍器製造。但是從經濟問題上下手就不同了,幾乎是一抓一個準啊。
劉湜和王拱辰都是三司內部的人,對軍器作坊盜賣資材的事情都有所耳聞。只是那幫小官小吏手腳油滑,從來就沒有給查出破綻,他們也不好追究。
但沒有查出來不等於查不出來。以前不查主要還是因為不敢查:把小官小吏都抓了,上面的文官又不懂行,胄案就要停擺。
但是凡事最怕認真,只要御史臺鐵了心查,牽連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