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字形的圖書館中間小院紫藤花架下襬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擺著幾樣小菜和一壺酒。李不棄與孫永,邵雍和張載各據一邊,趙敏在李不棄身後陪坐,杏兒和鶯兒用個小火爐燙酒,周圍一大群秀才們或坐或站地圍觀。這就是後日被稱為“理學開端”的那次聚會的場景了。
因為這次聚會圍觀的人比較多,因此記述比較詳盡,公認的情況是這樣的:
初次見面的人總是喜歡把雙方都認識人做切入點引起話題,於是就聊起了範相公,結果李不棄一語驚四座:“官家也曾讓範相公教導在下,只是我見範相公做學問的法子有問題,所以請教得少。”
說完這話,李不棄就感到周圍一靜,拿眼一掃就看到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自己,就連自己的老婆也是如此。
範相公,是公認的大神呀,尤其是《岳陽樓記》一出,更是無人能與之爭鋒。你居然說範相公不會做學問?太狂了吧?
邵雍還算是神色正常的,先問道:“不知官人以為範相公做學問的法子有何問題?”
李不棄指著張載說:“當年子厚兄本是好兵事的,範相公賞識子厚才學,卻勸子厚回家鑽研名教,這便實在是誤人子弟了。”
這話說得夠重,張載作為當事人連忙說:“範相公教誨使載受益頗多,如何能說是誤人子弟呢?”
李不棄便問:“聽說子厚兄見了範相公之後就回家閉門讀書了。卻不知已經誤入了歧途。”
張載忙問:“苦讀研習正是做學問的法門,不知如何便是誤入歧途呢?”
李不棄又一句話把眾人雷得蹶倒:“子厚兄鑽研的是‘六經’吧?如果我說這‘六經’大多不過是蒙書呢?子厚兄說,有誰十幾年只學蒙書學問能長進的?”
“什麼?‘六經’大多是蒙書?”孫永和張載驚得筷子都掉地上了。
邵雍忙問:“官人為何說‘六經’是蒙書?”
李不棄掃視一下見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不由一笑:“這個道理也是我在自己編了一本《三字經》之後才明白的。”
“《三字經》裡有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有人便對此提出質疑,認為這一句武斷,對天下很多事解釋不通。這話不能說不對,只是因為《三字經》是蒙書,小孩子心智不全,難辨正誤,須以大義教之,所以《三字經》第一句必要這麼寫。由此想來《春秋》一書想來也是如此的。”
邵雍問:“官人是說夫子‘筆削春秋’之事?”
“正是。經人質疑,我才理解夫子苦心。夫子之時天下可沒有幾十萬讀書人,民智未開,夫子只得以最基本,最淺顯的大義教之。所以《春秋》便是一本蒙書。既然夫子把《春秋》的史料刪了許多,只讓後人看到夫子想讓人看到的事,後人自然看不到這段歷史的原貌。後人研究此書,只能是管中窺豹,能研究出什麼高深學問來?”
坐在孫永身後的一個秀才問道:“官人只說《春秋》,可還有五經呢?”
李不棄說:“先說《詩經》。漢有賦,唐有詩,我大宋有詞,這些皆是《詩經》成書時沒有的。我華夏文化便如一個幼兒不斷成長,《詩經》便是記載這個幼兒牙牙學語之時的語言。你們說可有人只學《詩經》能作出一首好詞來?”
見眾人都陷入思量,李不棄接著說:“《樂》也是這般。現在世人多用琵琶,嗩吶,皆《樂》之不載。《尚書》記國家戎、祀之事。彼時國家戎事必用戰車,武器用戈矛銅劍,現在哪個還用?這《禮》麼,本就存疑,就更不用說了。”
李不棄看向邵雍:“我以為六經唯《易》乃‘大道之源’,只可惜深奧如斯先人又惜墨如金,若不識天地山川今古之變,則無以窺門徑。躲在書齋裡研究,便是倒背如流也難明其理。”
邵雍連連點頭:“官人對《易》的見識正與雍相合。只是說其他五經多是蒙書似乎也有些偏頗。”
李不棄說:“這只是我一家之言。大家若覺得有理便聽,若覺得是胡說,當耳旁風就是。”
不論李不棄剛才如何驚世駭俗,這樣並不強迫別人贊同的態度還是贏得了大家的好感。張載問道:“既然官人說載做學問的法子有問題,不知官人以為該如何作學問?”
李不棄指著邵雍說:“子厚兄當向堯夫先生學習。我以為做學問應該首先讀書,然後增廣見聞,如人學泳般親身研習,最後學問才能如建高樓。”
說到這裡李不棄準備夾帶點兒私貨:“首先說說增廣見聞的重要性。有一句話叫時過境遷,便是說的時代不同,環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