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著追捕儂智高的狄青在把交趾使者送到廣州來之前就先派信使往廣州通報。使者一路宣揚交趾遣使求和之事,兩廣官民聽到這個訊息都彈冠相慶,可是對李不棄來說,最艱難的鬥爭卻開始了。
李不棄知道朝堂上那幫文官根本就不想打仗,也不敢打仗,只要有像敵人求和這樣的臺階,就算是受了再大的損失也要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為了眼前的平安無事下令停戰。
李不棄要的是徹底摧毀這個幾百年後還在給中國製造麻煩的白眼狼民族,自然不能半途而廢。但是他也不能代替皇帝和朝廷作決定,因為臣子無外交之權。當年范仲淹就因為曾在這事兒上不小心,被人抓住把柄一頓彈劾,好不容易才過關。
但是作為廣南的最高長官,李不棄是有建議權的,他於是等到交趾使者被送到廣州後才寫了一份奏章和兩封信分別用三百里快遞發出,然後下令按部就班的繼續備戰。
奏章是給所有人看的,自然要講大道理。李不棄便只說交趾這是緩兵之計,若是答應交趾求和,死難的百姓會答應,廣南的百姓會對朝廷失望。
信是給私人的,裡面自然可以說些實在的東西。在給皇帝和龐籍的信中,李不棄一點兒大道理都沒說,只講原本只有儂智高叛『亂』估計發五百萬貫的國債就夠了,可是現在讓交趾這麼一摻和,發了一千一百萬貫國債,不打下交趾拿到紅河三角洲的土地,他也沒辦法還這多出來的六百萬貫,讓皇帝和宰相看著辦。
至於在交趾人被送到廣州前李不棄給張英孃的那封信,則是要汴梁那邊用各種手段造勢,反對和談。
與李不棄預計得一點兒都不差,當交趾求和的訊息到達汴梁時,朝堂從上到下歡欣鼓舞,立刻就有人提出趁機罷兵,與民休息。不過這次,左右僕『射』和樞密使王堯臣都一聲不吭,皇帝也把要求息兵的奏摺全部留中,顯示皇帝和宰執意見非常統一,對罷兵之事並不感冒。但是朝臣有得是硬骨頭,皇帝和宰執不答應就一再上書,還沒有動靜就在報紙上痛罵宰執誤國。這個架勢趙禎和龐籍也吃不消,只得下令廷議此事。
臘月初一大朝會,群臣便在朝堂上就此事展開了一場對後世影響深遠的爭論。
辯論開始,要求罷兵一方的主辯主力,戶部尚書田況先發言:“……自元昊作『亂』以來,國家幾無一日不興兵,前後耗費軍資億萬,皆徵於百姓。如今小民皆苦稅負沉重,多有棄田為盜的,此情形甚是可慮。且連年大軍征伐,百姓轉運於途,不但多誤農時,便是死於途中的百姓又何止千萬。百姓苦於戰爭已久,還請陛下體恤百姓,早日息兵與民休息。”
田況話音剛落,立時殿內一片官員躬身拜下,齊聲道:“臣等附議,願陛下體恤百姓,與民休息。”
皇帝見絕大多數文臣都站在了停戰派一邊,臉『色』微微有些僵硬。顯然他心裡是緊張的,因為在大宋就算是皇帝要對抗一致行動的文臣也非常麻煩。他的眼睛不由輕輕瞟向龐籍和梁適,因為這倆人在崇政殿屏退眾人後也明確表示,就是為了還上一千多萬貫的國債,和交趾的戰爭也不能半途而廢——宋人還是很講信譽的,何況買國債的可有不少皇親國戚和勳貴呢,誰敢欠賬不還?因此他希望這倆人現在能頂上去,宰相的職責之一不就是為皇帝背黑鍋的嘛。
可是梁適袖著手,低著頭,好像並沒有覺察眼前一邊倒的形勢。龐籍倒是抬著頭,但也袖著手,一點兒沒有出手的意思。不過皇帝覺察了龐籍的目光正瞟向御史那邊。
這時,一個聲音從御史班次響起:“臣以為田尚書此言差矣!”
趙禎忙看過去,見是一個面『色』黝黑,蓄著短髭的粗壯御史走出班次。對這個御史他有些印象,應該是龐籍半年前從河北知縣的位置上提拔起來的,好像還是清源書院的學生來著。
此時龐籍待皇帝問話:“田尚書所請有何不妥?”
黑麵御史方薔朗聲道:“多年以來,戰事不斷,確實是讓國家入不敷出,此情形確實可慮。只是更可慮的是錢花了不少,卻沒有辦成事,那錢就白花了,卻留了後患,將來反而要花更多的錢。”
“交趾當初入寇之時,反誣朝廷招待不周,可見其毫無廉恥,指望這樣的人能看重一紙誓書豈非兒戲?交趾入寇殺我數萬百姓,擄我百姓萬餘,使邕州這等廣南重鎮化為鬼蜮,其求和條件卻只是納貢稱臣,賠償之事居然連提都不提,可見其毫無誠意,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若是上了他當,班師回朝,過不兩年他再反了,朝廷再勞師遠征,這錢卻比一次降服交趾花得不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