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皇后和張貴妃等人各自轉動念頭的時候,皇帝和李不棄的談話話題卻發生了改變。趙禎抬頭看看天上薄薄的雲彩,沒話找話說:“看來這兩天還能再下一場雨,這場旱災算是解了。對了,這次福安錢莊組織商戶購糧救災效果確實不錯,不知最後是賠了還是賺了。”
李不棄知道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
一開始李不棄組織大量糧食湧入北方定點打擊一些囤積居奇的大戶時,因為前期保密工作做得好,除了投放糧食地區的地方官和皇帝拍手叫好外,無論是那些大戶,還是他們在朝中的後臺都一臉懵逼。但是朝中有人著急,這些糧食和福安錢莊以及李不棄的關係很快就都被調查出來,不過因為這事兒是佔了救災的名義,又是皇帝首肯,做得又幾乎是滴水不漏,那些想找茬的人也是無從下嘴,只能找些什麼“與民爭利”、“干擾官府救災”、“糧食過境而不救災致百姓譁然”一類的小問題說事。
但是這些大戶的能量也是極大的,見這些小事扳不倒李不棄和福安錢莊,很快就發動御史彈劾警察司與福安錢莊勾結掌握巨量的糧食,暗示這是有謀反意圖。現在救災的緊迫感已經過去,皇帝又開始擔心起自己無法控制國家的錢糧來。
誰都知道造反就需要兩個條件——兵源和錢糧,皇帝不但怕大臣控制軍隊,也害怕有人能控制錢糧,這就是為什麼宋太祖的強幹弱枝政策要把地方上的錢糧都收歸中央的原因。因此,當一筆錢糧能造成朝野震動時,這位長於深宮的皇帝又肝兒顫起來。
李不棄估計,如果不是這事兒從一開始就沒有瞞皇帝,並且時時向皇帝彙報,皇帝早就忍不住讓皇城司調查了。所以皇帝能憋到現在才開口,就已經算是對李不棄很信任了。
現在既然皇帝把話問出口,那就說明皇帝忍不住了。現在李不棄並不想去打消皇帝的顧慮,反倒準備再次刺激他一下。所以他並不準備在這批救災糧本身上糾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次是賺了,至於具體賺了多少,還沒有核算出來,待有了結果,內庫提舉自會稟報陛下。臣估計,這次賺了不少。但正因為賺了不少,臣憂心忡忡。”
皇帝忙問:“這是為何?”
李不棄一臉嚴肅地說:“此次賺的錢,多是各地豪強大戶一開始為了囤積居奇高價賣糧,待看到糧價被打到谷底,又無望上漲只得低價賣糧所賺的差價。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從豪強大戶身上賺的。賺得越多,就說明這些黑心的豪強大戶財力越雄厚。陛下想想,大災之時,朝廷官府沒有錢糧,豪強大戶卻可以拿出這麼多錢糧來,或者是百姓為了活命必然依附這些豪強大戶,或者是豪強大戶趁機兼併使郡縣之田盡為其有。不論哪種情況,這些豪強大戶都有足夠的資本凌虐地方官府,這個豈不令人心生警惕?”
“作亂必要軍隊和錢糧。臣以為,唐末藩鎮掌握各地軍隊和錢糧,一旦朝廷有事便有趁機割據的機會,以致有五代之亂;現在卻是地方官府無錢無糧亦無兵,雖是絕了地方收臣割據的可能,卻開了豪強大戶作亂的方便之門啊。”
李不棄明顯感到皇帝的耳朵豎了起來。果然趙禎站住腳問道:“怎麼說?”
李不棄說:“三天前,包提舉報上的案子想來陛下看到了。西京大戶勾連洛陽以西桃花山的匪寇巧取豪奪非只一日,若不是這次因為那些大戶惱怒福安錢莊破壞了他們抬高糧價的陰謀,指使匪寇劫奪糧車被警察拿下,還不會敗露。其實包提舉手上還有幾件這樣的案子沒有查實,有懷疑但是沒有證據的案子更多。由此看來,其實地方上大戶與盜匪勾連,甚至本身就作盜匪的並非個案。現在地方官府無錢無兵,甚至不整修城池,有盜匪也不能防禦,一些地方上上但知有豪強大戶,不知有官府。一旦有什麼大事之時,盜匪有人,豪強大戶有人有錢糧,殺官造反並非難事。”
見趙禎的臉色凝重起來,李不棄開始為幾年後的自己鋪路:“正是考慮到這種危險,臣才借賑災敲打那些黑心的豪強大戶一下,告訴他們陛下有得是手段整治他們,讓他們知道敬畏朝廷。但這種法子只是權宜之策而已。”
趙禎聽李不棄說這次是權宜之策,就知道李不棄肯定還有後話,便問:“可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嗎?”
宋朝文人的想法真的很脫離實際,無論是皇帝總想為每一個問題都找到一勞永逸、十全十美的法子,如果找不到,他們就寧可什麼都不作。李不棄在推銷自己的政策時也只好把自己的法子打上一勞永逸的標籤:“臣有一策可以一勞永逸。臣請陛下變強幹弱枝之法,行強幹強枝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