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得清楚?”
桃花點頭,便給枕春佈菜:“奴婢親眼見了,又親口偷問了。那些中選的散妓,都是些罪臣之女、邊土徵調的藝人或胡姬。那一個二個或是妖冶狐媚,或是身份卑微的。這一屆甄選,本有些樂京久負盛名的女藝人、家世清白的琴師、傳世名伶,竟一個沒留。這不是暴殄天物嗎!聽說那些師出名門的、有門有戶都沒得入選呢!”
“喲。”只不知是祺淑妃授意,還是薛楚鈴自己的主意,也是厲害。枕春讚道,“果然心思細密,真是不錯。”
桃花不解,倒有些氣了,眼睛瞪得圓圓的:“何以不錯,這起子女子出身低賤,連奴婢們都不如。入了後宮,豈不是髒了主子們的眼。”
“正是這樣才好。”枕春解釋,“我本以為她薛氏要選些相貌平凡的。但藝人總得去陛下面前唱歌演戲,若個個都不好看,難免說她們薛氏善妒不肯容教坊。”說著便笑了,“這下倒好,盡是些下女。陛下縱是見了閤眼緣的,哪怕臨幸一兩回也無妨。這一問,散妓們身份實在低賤,也沒有留子嗣賜名分的道理。又因她薛楚鈴任用下女入教坊,民間也會說此次招選藝人,教坊開納各方人才,讚一句胸懷博大。這樣一來,豈不兩全其美。”
桃花恍然大悟,明白了關竅:“這樣厲害。如此說來,這位珍婉儀還有些手段。”
枕春吃了兩塊兒無骨魚片兒,只覺得天氣熱悶,苦夏便無胃口。她皺眉放下湯匙,就兩口茶水呷了,懶懶道:“也不盡然,我只怕她雖然聰慧,卻把錯了咱們陛下的脈。咱們陛下思慮縝密,這些小事他即便看明白也懶得說破,喜不喜歡的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可若在這些下女之中,當真有入了咱們陛下眼的,是封個女官嬪御的,誰能擰過咱們陛下的意思。”
便說了這些,有些睏倦。枕春在小榻上淺淺眠了半個時辰,夢裡起起伏伏心緒不定,又叫窗外的知了吵醒。她索性整了整髻發,起身一推窗看外頭陽光晃眼睛,映著數里宮牆磚瓦明豔非凡。這一照,便毒辣辣的心中煩躁,朗聲去使內侍出去黏知了。正吩咐著,她便從窗外頭遠遠看見側殿外頭烈日底下小廣場後頭,幾十個樂工藝人正候著等她選看。
那幾個個樂工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都各自帶著自個兒的樂器。
依稀見得隊伍最後,刺眼的日光下頭,有個高個兒的白衣樂師揹著鳳頭琵琶。那樂師身材修長,肩膀寬闊,頭髮是罕見的淺淺栗色,鬆鬆挽在背上,栓了一根兒紅繩子。這一眼,雖看不見臉,只見著一截兒白得幾近透明的脖頸,衣袂如鶴如鳳如雲如煙。這樣一想就覺得,如此倜儻的人,若是曬黑了,豈非可惜。
枕春匆匆關了窗,便傳內侍在偏殿掛簾子,說要繼續挑選樂人。
如此強打精神,又閱數十人,留下了一個吹篳篥演奏羯鼓的名匠,又留下一位會排戲的婦人。便再沒有了。
枕春愈發疲憊起來,神色懨懨的。最後一行人進來時,太陽已經夕沉。獸首中的薰香散出白線,她一摸肚子,又餓了。便不耐地挪了挪,透過帳子看去,只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動。
說是進來一行人,最後只餘了兩個。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兒郎,一個便是那白衣慄發的琵琶藝人。
內侍念道:“嵇昭鄴、嵇三清覲見。”
那二人行了禮,便聽那少年道:“草民嵇昭鄴,曾是賣藝班子雜耍的,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後來賣藝班子散夥,便被師父撿了。草民無父無母,本叫二狗子,名字是師父賜的!拜見……叩見……見過明嬪小主!”
枕春聽他說得不經世事,在簾子後捻了帕子掩唇笑起來:“你倒不必緊張,本主與你一般年紀,你又何須怕我。你會些甚麼?”
那叫嵇昭鄴的少年聽了,才抬頭看,疑道:“旁人只說,今日選樂人的是天子寵妃,我本以為是個半老的娘娘呢!”
蘇白立馬呵斥:“放肆!”
嵇昭鄴叫嚇得一愣,又低頭:“草民知錯了。回明嬪小主,師父教了草民劍舞、戟舞。”
“哦?”枕春聽了稀奇,“你學得倒奇怪,不知師父是誰?”
那一旁白衣慄發的青年人才淡淡道:“草民便是其師父。”
此人聲音低沉卻清透,如同鐘磬。
枕春眼神一掠,在帷幔之後看得一個模糊的修長身影,恍惚間直覺得此人玉樹瓊枝般的挺拔好看,問道:“你叫嵇三清?嵇氏稀少,你是胡人。”
“正是。”男子行了禮,將琵琶橫抱,“草民是漠北紇奚氏,曾在慕容部中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