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最後掀起簾子回看,只看到安府在晨曦下漸遠,木棉額頭撞在石板街上的聲音愈發聽不見了。
到了右銀臺門的時候,已有掖庭司的內侍在候著了。戶部迎禮的大臣唸了名字,枕春由桃花扶著下馬車,在宮門前站定,抬頭正看見一片雲彩舒開,如此三月,春暖花開。
“給寶林小主請安。”那內侍倒也恭恭敬敬,“這會兒正到了吉時,請吧。”
長街上與採選那日的熙攘不同,如今只有接枕春的一輛馬車,顯得孤零零的。桃花張嘴就想問,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讓周嬤嬤說了:“寶林位份的小主就咱們一位,如此也是清淨的。”言下之意,高位的新秀已經進去了。
枕春頷首:“多謝周嬤嬤數日教導。”
桃花縱是單純,也能明白枕春的意思,忙將裝著銀錠的香囊遞給周桂。
枕春住在西六宮裡永寧宮的棲雲軒,從右銀臺門走過去,走了好長一段時辰。一路所見紅牆金瓦無不顯貴,來往宮娥羅裙飄飄身姿窈窕。正是三月的暖光傾瀉,薄薄落在宮道上,猶如沁了蜜,說不出的溫柔。索性,也是盛世宮景。
進了永寧宮大門,從迴廊進去一折,繞過主殿,便到了棲雲軒。領路的內侍指著紅漆填的牌匾道:“寶林小主,便是這裡了,您請罷。奴才還有差事,便告退了。”
桃花賞了他銀子,同枕春說道:“雖說是遠了些,可名字好聽。棲雲軒,棲雲正是住在雲上的意思。咱們小主是仙女兒,可不住在雲上。”
枕春環看四周,點頭道:“你說得對。”
棲雲軒不大,在永寧宮正殿絳河殿的後頭,有著四五丈見方的小園,青灰的石板,一張白石桌子。裡頭種著一株繁盛的八重黑龍,如今見不著花,只看見翠翠的一面綠枝垂下,釣在人頭上,光影綽綽。院子右邊便是正堂,一旁連著兩間偏房,左邊兒是一截漆碧的遊廊。
於是便有三人從院裡迎了出來,俯身便向枕春磕頭:“寶林小主萬安。”
便略略一掃,枕春嘴角含笑:“賞罷。”
眼前有兩個宮女,只得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也算端正。左邊兒一個豐腴一些,右邊那個細眼彎彎眉。便還有個內侍,瞧著年紀也不大,倒是手腳快得很,往前一撲,額頭直磕到枕春的鞋邊兒了。
左邊豐腴的那個道:“多謝安小主,奴婢名字犯了小主的諱,還請小主賜名兒。”
枕春疑聲:“你叫甚麼?”
那宮女很是機靈,膝行著上前一步:“奴婢本名春蘭,曾在膳房掌火,會做些點心。”又向一旁介紹道,“這是招娣,原來在漿洗司做過活兒,很是勤快。”又指那內侍,“這是小喜子,曾是花房上土的。院裡這棵八重黑龍這幾日便是小喜子在照料,待開花便如煙紫色的巨大滾雲,遠看房頂花濃如墨,庭院如棲在雲中,十分好看,這才叫棲雲軒。”
“你很機靈。”枕春淡淡道。這三人皆是從掖庭撥過來的,聽這話說起來,是一個燒火婢,一個洗衣奴,還有個做苦力的末等宮監。三人年紀都不大,又低微得很,自然是寶林之位無足輕重,掖庭司故意敷衍罷了。可雖是如此,卻叫這宮女說出來聽著很是喜氣,可見她是個機敏的,“我便給你賜名玉蘭,束素亭亭玉殿春,是春天的花,我很喜歡。”繼而,枕春又同右邊那個道,“招娣本是好的,如你今伺候嬪御,若叫還招娣,聽著便要教人閒話。你以後便叫杏花,與我的貼身侍女桃花作伴兒,也有桃杏東風的美意。至於小喜子……”
那小喜子一聽,連連磕頭,幾要抱住枕春的腿般:“安小主大恩大德,若喜子不好,便不計給奴才取個甚麼名兒,腸子肚子都行!只求往後奴才若伺候不周,小主別攆了奴才回花房便是。”
枕春這才明白,何以這小喜子如此殷勤了。花房說的上土,其實是重勞力的末等太監,大多是貧窮人家的孩子,使廢了還有許多,故而總是將人往死裡折騰。棲雲軒雖住的只是寶林,但對小喜子來說就是活命的地方。她輕言細語:“喜子聽著吉利,不必再改。你若衷心伺候我,我自然留得你。”
小喜子一聽,連連伏地行大禮。
枕春見他手上全是血口子,怪是可憐,喚:“好了,都起來吧。桃花去將我帶入宮的愈痕膏拿一瓶兒給小喜子。”說著便斂裙進了堂屋,在正位上坐定,“我還記得還有一對兒花穗鎏金釵,便賞給玉蘭與杏花一人一支。”
眼下寶林的份額雖只有四人伺候,春日裡倒還好,無非膳食換洗的活兒,也能安排過去。入宮的箱籠是母親準備的,裡頭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