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臂幫我將手伸進袖子裡、仔仔細細地理順衣襟,再替我將衣帶繫好,動作端得是行雲流水一般熟練。
我一愣,繼而恍然。
是了,我當年剛入青陽,成日被師父操練得如死狗一條時,她便是早晚這樣幫我穿衣脫衣的。
我輕輕嘆一口氣,稍緩了神色垂下手望著她:“你還好麼?”
楚修竹垂目沉默一會,深吸幾口氣忍住淚水,抓住我手低聲疾道:“如期,跟我走!我們回中原,我立刻向武林盟說明你我身份,還你清白!”
我轉眼看一眼外頭,伸手在她手心上歪歪扭扭地寫道:“有救兵?”
她看著我點點頭。
我想了想,道:“東方厲昨天讓藥堂主給我帶話,叫我勸你留在魔教。”
她一怔,然而片刻之後,仍是熱切地將我望著。
我沉默一會:“既然教主有命,我說不得也是要依令行事。然而空口白牙卻也不能讓人信服,不如請黎長老先去請示一下教主,可否讓我帶著師姐在附近轉一轉,看看壎山周圍的景緻。”
黎魂立即隔著門笑答道:“教主早有吩咐,說是相信聖女曉得利害,不會做什麼不計後果的事。但楚姑娘身子尚虛,為穩妥起見,我等還是貼身保護為妙。”
楚修竹皺了皺眉,轉頭看向我。
我點點頭,道:“那就有勞長老了。”
說罷起身下床,楚修竹又幫我穿上出門的大毛衣裳,扶著我來到外頭,幫著崑崙奴將我負在背上。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黎魂這才上前問我:“聖女是要帶著楚姑娘去哪?”彷彿他與我從未有過什麼過節一般。
我懶得同他計較,因此只簡略道:“白山城。”
黎魂面色一僵,片刻後卻仍是勉強笑著吩咐崑崙奴上路,竟是沒有任何異議。
我隱約猜出東方厲所打的算盤,不由微微冷笑。
崑崙奴按照我的指示左拐右彎,最終在城中的一排牢房前停下。我先逐一檢視一遍,方站在一處窗前向楚修竹招手:“師姐,過來看。”
楚修走到我旁邊,依言向窗內張望,待看清裡頭景象之後卻突然花容失色,手撫胸口連退數步,神情既驚且怒。
我不待她說話便重新拉著她爬上崑崙奴後背,指使二奴馱著我們飛速出城,依舊如我當日被時典帶著那般,在城郊的小樹林附近停下。
我下地後,轉頭向黎魂道:“此地空曠,林木稀疏,長老可否容咱們獨處片刻,好教我完成教主託付的任務?”
黎魂負著手看我半晌,終於一招手,帶著親信們後退幾丈,以我們為圓心圍成一個大圓。
我仗著身上皮毛保暖,索性拉著楚修竹坐在地上,輕聲問她:“什麼援軍?”
楚修竹抿了抿唇,低聲道:“向……向靖聲在魔教也安插了一些人,我前幾日便收到個蠟丸,道說少陽師兄和尉遲翎正帶人趕來接應我離開,向靖聲亦有後手保我無恙。而且我昨日以死相挾,東方厲已是答應不阻攔於我了。”
我垂眼望地,昨日靈光一現所生出的念頭愈發清晰起來:“那麼回去之後呢?你說要將你我身份公諸於眾,還我清白,如何還法?且不論別人會不會當真相信我清白,眾人又會怎樣看待向靖聲?他的未婚妻竟與魔教有著如此淵源,還在魔教盤桓了半月之久!你叫旁人怎能不取笑他頭頂綠雲遮罩,懷疑他與魔教暗度陳倉?”
楚修竹一愣,半晌漲紅了臉道:“……就算暫時不能昭告天下,我也會同向靖聲、同武林盟的前輩們解釋清楚。為避嫌計,我願自囚於少林,直至魔教覆滅之日。而且……我一直以性命要挾,東方厲並未能得逞……若向靖聲不信,我……”
我擺擺手阻住她話頭:“這事暫且放在一邊。我先問師姐,方才可曾看清屋中場景?”
楚修竹臉色變了幾變,片刻後方低聲道:“是魔教教眾在活剝人皮。”又深吸一口氣,面露愧色,“你要說的我都懂。魔教絕非善類,我鍾情於東方厲,與道義相悖。我以後定當謹言慎行,再不同魔教中人往來。”
我不理她,只繼續問道:“師姐記得被剝皮那人的眸色麼?”
楚修竹不明所以,想了想才回我:“是灰的。”
我點點頭:“灰眸是壎人的一大特徵。朝廷明令,壎人為異種異類,見之不問緣由,一律當誅。白山城因為與壎山接近,抓到壎人比別處多些,便發明出種種玩樂虐待的方法來,剝皮,只是其中一項。”
楚修竹茫然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