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靖王府江樓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王府門客江樓,擅觀星象,通曉天機,封禮部侍郎,賜黃金千兩,僕婢十人,駿馬十匹,府邸一處,命爾即刻上任,不得有誤,欽此。”
滿臉皺紋的老公公使了好幾個眼色,江樓仍然像塊木頭似地毫無反應,一邊的李昭棠手握成拳,聲音低啞黯然,道:“還不領旨謝恩!?”
夠腐敗,不過也夠麻煩,江樓思忖片刻,抬頭問:“我可不可以只領賞不當差?”
大內總管郭公公一臉要昏過去的表情,尖聲道:“此話怎講?!”
李昭棠怔了半晌,擠出一個笑容,道:“你可知君命難違?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江樓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頓時覺得兩人之間產生了無法跨越的距離……你也希望我離開嗎?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只有你一人能讓我不加防備,而今,你也要,將我推向那迷霧重重的官場嗎?
李昭棠偏過臉去,避開他的目光,只覺心中一陣陣抽痛,不肯舍,卻不能不捨,江樓應該知道,誰才是執掌生殺予奪的人。
郭公公皺著眉頭,道:“江大人,領旨吧,別難為老奴了,聖上怪罪下來,靖王爺怕也要受牽連的。”
江樓胸口一窒,口中泛上淡淡的苦味,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叩下頭去:“臣……領旨謝恩。”
郭公公吁了口氣,笑道:“江大人畢竟是聰明人,奴才恭喜王爺,恭喜江大人。”
李昭棠虛應地笑笑,道:“江侍郎少不更事,以後,還得郭公公多照顧了,小滿,帶郭公公到帳房領賞。”
老頭子眉開眼笑,拱手道:“多謝王爺!”
李昭棠揮揮手,心中已是疲累至極,江樓經過他身側時,腳步停了一停,低聲道:“我會回來找你。”
李昭棠臉一熱,淺淺地嗯了一聲,故意忽略對方失望的神情,硬是將一句衝到口邊的“我等你。”嚥了下去,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直到江樓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頹然坐下,執起酒壺,仰頭一陣猛灌。
次日天還未亮,李昭棠便忍著睏倦爬起來,呵欠連連地沐浴更衣,然後在老管家驚疑交加的目光注視下破天荒地騎馬飛馳而去。
朱雀門下,朝臣陸續進宮,李昭棠耐著性子候了半晌,卻聽到江侍郎夜裡著涼請假不上朝的訊息,當下也沒了心思,假稱頭疼,告假退了出去,在宮門外翻身上馬,揚塵而去,一路疾馳回府。
從那以後,他便日日託病不上早朝,往日風流浪蕩的習性恢復了十之八九,常常呼朋引伴地流連於秦樓楚館舞榭歌臺,以他俊俏迷人的容貌以及高貴瀟灑的氣質,自然惹了不少清倌頭牌放下身段只求一夕纏綿,李昭棠卻總是興致時好時壞,和詩撫琴調情對酒樣樣專精,唯獨對美人自薦枕蓆興趣平平,像是本能地排斥著什麼似地,只是逢場作戲,始終也無法全身投入。每夜沾著一身香氣回府後,總是從頭到腳洗個乾淨,然後對著光茫躍動的燭火獨坐半晌,才上床歇息。一床錦被,半幅遮身半幅閒,每每翻側許久才能入夢……日日笙歌也麻痺不了心中被挖走一塊的疼痛,白日縱情聲色,夜裡輾轉難眠……非關情慾,只是寂寞。
京城裡的諸多玩樂已經挑不起他的興趣,小滿有幾次試探著詢問何時動身回荊州,李昭棠總是不言不語悵然若失,小滿察言觀色,也猜出了八九分,只嘆情絲縷縷,雖然想思不相見,也已把主子牢牢拴在了京城。
渾渾噩噩地半個月過去,桃花謝了乾淨,塘裡芙蕖初綻,新生小皇子過滿月,天子設賞花會大宴群臣,才算兩人別後的第一次相見。
當時李昭棠已帶了三分醉意,臉上掛著虛浮的笑容,目光穿過推杯過盞的文武百官們,定在江樓身上,再也挪不開。
江樓正含笑與人招呼,隨和而溫雅,遊刃有餘地與文官武將們談笑風生,如明珠一般周身光茫耀眼,李昭棠泛著血絲的雙眼有些酸澀,黯然垂下眼簾,端起琉璃盞沒頭沒腦地猛灌,藉以澆熄胸中越燃越旺的痛楚與不甘。
……他不再是我的了!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他已經被別人搶走了!他看不見我!他沒有想過我!他不會再來找我!他騙我!
快要撕裂胸腔的銳痛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嗚咽,一向冷漠自持的小王爺趁人不注意離開席間,跌跌撞撞地衝到無人經過的宮牆下,對著牆腳嘔吐起來,又酸又苦的感覺像針一樣蜇刺著喉嚨,眼淚順著面頰滑下,他胡亂地抓起袖口抹去,低喃道:“我沒有喜歡他……我根本不喜歡他……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