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很平靜。
朱程先道:“換個地方吧,這麼大動靜,警察該來了。”
於是他們以最快速度上了車——肖文的車,兩名大漢坐在前座,田鼠和朱程把肖文夾在中間,剩下的人處理善後。
車子沒有駛出多遠,一陣警笛由遠而近,兩輛警車擦身而過,看方向正是拆遷房區。
肖文道:“好險。”
朱程道:“可不是?”
“我算到你要來,沒料到你的破壞力這麼大,肖文啊肖文,你總有本事讓我手忙腳亂。”
肖文舒服的仰靠到椅背上,聞言微笑道:“謬讚了,我那點小伎倆哪瞞得過你的眼睛。”
“你的‘小伎倆’每次都在我的計劃外,讓我損失慘重。”
“哪裡哪裡,孫猴子再鬧,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你也不用謙虛,我從來沒有完全掌握住你。”
……
一來二去,兩人居然心平氣和的互相吹捧,前座的兩名大漢聽得腦子轉不過彎,開車的差點開到人行道上,旁邊的趕緊扳過方向盤,兩人好一通慌亂。
後座的田鼠充耳不聞,縮著頭仍是委瑣的樣子,卻牢牢握槍對著肖文。
肖文忽然道:“你從來沒有信任我?”
“……我不信任何人。”朱程道:“這是我和許樂天最大的區別。”
“六年前我就知道你是誰。”朱程架起二郎腿,右手擱在膝蓋上,拇指和食指輕輕磨擦。
“我提前回C大,看到你翻牆去看那個女孩子,出來的時候拒絕了許樂天的招攬。許樂天有兩句話說得對:‘你是個人才’,‘你不夠狠’。”
“你也並不信任田鼠,為什麼還要來救他?”
肖文仰頭看著車頂,淡然道:“我不是不信他,我是不相信自己有魅力讓人死心塌地追隨。白天看到他被打成那樣,我忽然就想起了安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好,我不能讓他落得安吉的下場。”
朱程靜了許時,轉頭看田鼠,歉意的道:“大熊不知道田鼠是我的人。你沒事吧?”
後半句是問田鼠,田鼠怔了怔才醒悟,居然在狹窄的車廂裡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才道:“沒事,熊哥也沒下死心打,都是皮外傷。”
肖文瞥了他一眼,道:“我早該看出來,他對著你的時候是真的恭敬,一點禮數不敢亂。”
田鼠抬頭看肖文,認真的道:“有一件事我沒騙你,我很感激你把我當人看,但是你不是第一個,程哥才是。”
肖文與他對視一眼,田鼠的腫臉和血漬讓他有被針扎雙目的感覺,轉過頭閉上眼。
又過一會兒,肖文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朱程知道肖文“為什麼”提問。
他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道房屋,點點路燈的光影拉成一條光的線,光的虹,光的路。
是什麼時候踏上這條路?這條路又將通往何方?
他說不出話,明明很早很早就想向某個人傾述,把隱藏在面具後那個朱程拎出來讓某人看,嘲笑也好,鄙視也好,恨也好,總是真實的。
他渴望真實,因為他從來沒有擁有,因為他無法信任,在陌生的面目猙獰的人群中,他只有戴好面具,就像田鼠牢牢握緊槍一樣,才能挺直脊樑,高高在上。
這些,算不算“為什麼”?
這個人……這個人又會不會懂?
“豐二、小昭、大熊和我一起長大,他們的長輩是我爺爺的部下,所以他們是我的手足。”朱程回頭看著肖文,道:“六年前你為了取信我,說你想走一條不同的路。其實,這真的是我的願望。”
“普通人無法理解那種感覺……我們四個的命運在出生前就被反覆規劃,我們會走上哪條路,我們也只能走那條路。”
肖文閉著眼,仰靠在椅背上聽著,聞言哂笑:“生為猛獸,就得待在籠子裡,這就是特權階級的義務。不得不說,這個世界自有公平。”
朱程也笑了笑,沒有生氣,平淡的續道:“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高興,我不想走那條路。”
如此淡的語氣卻掩不住深沉的決心。肖文睜眼,迎著朱程的注視。
朱程的眼睛很黑,許樂天的眼眸深黑,卻是生動的黑,一如惡狠狠窺視獵物的猛獸。朱程眼睛裡的黑卻能沉下去,看久了,有種瀰漫的錯覺,彷彿鋪天蓋地的黑夜。
這男人把心思藏得太深,深到自己想要觸控都困難的地步。
肖文又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