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沙發上挺直身板坐定,麗達給他端來一杯茶,李德與約德爾互相審視著對方,誰也不先張口。
等了一會兒,約德爾欲言又止。李德靠在被子上,心想,這約德爾的說話與步伐一樣乾脆利落該有多好?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約德爾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著,最後落在麗達身上。麗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搜尋起來,未了迷茫地瞪著他。
李德瞪了他一眼,轉身拿起一本《今日軍人》隨手翻起來。
約德爾試探著:“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德把書甩到床腳。他生性耿直,最煩這種有口無心的屁話:明明想說卻要假意客套一番。這不是約德爾的一貫風格呀。他眯起眼睛仰面朝天:看他撐多久。
約德爾果然沉不住氣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粗聲音粗氣地嚷嚷:“我的元首,我有種預感,即將開始的戰役將會很激烈,我們會取勝,但會是一場皮洛士式的勝利。”
“什麼?”李德一驚,翻身下床:“你胡說些什麼?身為副統帥,怎麼散佈失敗主義?”
約德爾也驚得站起來,滿頭大汗地擺手:“不,我沒有更深的意思,我毫不懷疑德軍會取勝,只是覺得代價高昂。”
李德重新坐回床上。皮洛士是古希臘伊庇魯斯國王,曾率兵至義大利與羅馬交戰,付出慘重代價,打敗羅馬軍隊。皮洛士打敗羅馬人後曾說:“再來一場這樣的勝仗,我們就輸了”。由此即以“皮洛士式的勝利”一詞來借喻慘重的代價。
皮洛士式的勝利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形容贏了眼前的勝利,最後卻導致更大的失敗。用一句話描述這種情況:“贏了一場戰役,卻輸了整個戰爭。”約德爾所說的沒有更深的意思,就是指的這種情況。
約德爾闡述道,昨天在坎坷不平的田野上奔波了一天,大家都累爬了,但他發現弗拉索夫、烏克蘭解放軍司令等幾個東方人毫無倦意。他不由地把眼光投向麗達。
麗達與冉妮亞竊竊私語,詭譎地望著元首笑著。聽到約德爾叫她,麗達得意地附合道:“對呀,昨晚散會後,我們與弗拉索夫小斟了幾杯呢,嘻嘻。對了,他們還嘲笑說……”麗達自知失口,趕緊閉嘴。
“說下去!”李德斷然說。
“他們說,德國人太嬌氣……”麗達艾艾地說。
元首盯了她一眼,指著約德爾不耐煩地:“說下去。”
約德爾這會瀟灑自如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來回踱步,其他三人的腦袋像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跟著他轉動。
“我知道俄國人能吃苦耐勞,只是沒想到他們的身體像高加索馬一樣有韌性。我們要與這樣的敵人作戰,太可怕了。”
李德啞然失笑:“俄國人不受季節或周圍環境的影響,吃苦耐勞、逆來順受,無論在什麼地方或任何條件下都是好兵。他們是上級手下的馴服工具,上級可以很輕鬆地讓他們經受文明國家人所遠遠不能忍受的痛苦。但是他們好走極端,紀律渙散,與德軍相比,他們也就只剩下吃苦耐勞了。”
李德勉勵了兩句:“你能發現這個問題,很好。今晚的會議上你可以給大家講兩句。我們的將帥們只知己、不能知彼,這不好。”
約德爾一掃沮喪,喜氣洋洋地回去了。一會兒戈培爾一瘸一拐地進來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揮動手臂尖叫道:“我的元首,昨晚哈爾德指責你Lang費了一個月的時間,你應該反駁才是。要不然,萬一以後戰事進入僵局,他們又該嗚哩哇啦地喊叫了。”
“你休息得怎麼樣?”李德環顧左右而言它。雖然帝國總理是好心,但畢竟是文官,李德一向主張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何況他和約德爾都有點未及戰先言敗的氣味。
戈培爾看到元首無動於衷,閒聊了一陣子國內事務便告辭了。
夕陽一點點西沉下去了,落日收斂起最後一點餘暉。德意志帝國黨政軍要員和三軍將帥們陸續走入會議室。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後,他們恢復了氣宇軒昂,全然沒有晚昨的疲憊不堪。
李德走到陸軍二位總長面前關心地問道:“你倆的臉和屁股都沒事吧?”
兩位一楞,隨即明白過來,交口稱讚道:“你派來的那個中國人的膏藥真管用,貼上去沒多久痊癒了,真是靈丹妙藥呀。”
李德驚奇地看到滿屋子的一半面積被精緻的沙盤佔據。這樣的沙盤應該是日久之功,卻被告知是晚昨連夜製成。李德表揚哈爾德,後者謙遜地說這東西與他無關,他也是來到這裡後才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