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中她的心事,臉色微變,烏拉氏見狀手一鬆,不著痕跡的往左挪了少許。悠然怔怔的看著自己被放開的手,長睫低垂,唇色已是慘淡。
佟夫人呆立了好一會兒,勉強說道:“弟妹說得哪裡話?莫不是咱們佟家不太平?”
外間的佟國維聽得內堂越說越不像話,哼了一聲,說:“好好的年夜飯還吃不吃了?不吃就散了,當著小輩說這些閒話,哪像是長輩的樣子!”他素來積威甚重,開了口便由不得違逆。內堂只得命人收了席面,妯娌婆媳各自尋了由頭散了。悠然隨著眾人向前行禮告退,佟夫人只是草草揮了揮手再不理會。
出了正房,在轉角耳房等候的紫晶迎了上來,不知何時下了一場雪,天地間一片銀白,映著廊間的燈籠,只覺森冷入骨。紫晶瞧她面容似冰雪雕成,不見一絲血色,眸子黑沉沉的,心思難明。摸著她的手也是雪一般冰涼,大是惶急:“格格身子怎地這般冷?房中可是沒燃炭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悠然搖搖頭,逕自踩著雪地慢慢走了。
紫晶返回耳房拿了狐裘,快步趕上給她披了,再不說話,只是跟著,主僕二人趁著雪色不辨方向靜靜的行走,遇見不通,就另尋別路。又見雪飄,新雪很快地將身後的兩雙腳印遮了再不留痕跡。不知走了多久,竟到了大門口。兩隻大紅燈籠高高掛著,溫暖的燈籠透過厚厚的外殼後只剩下蒙朧的昏暗,溫暖不在。門房守在火籠前瑟縮的烤火,大門緊閉,看不見外面的世界。紫晶看著她盯著大門,眼神冷冷的,佇立良久。以為她想出外,正欲尋門房開門,她回過神來,說:“走吧!”終是回了院子。
正月裡,但凡有些交情的開始彼此走訪往來。宮裡頭也賞下了絹花、宮燈、衣料等各色東西,佟貴妃對這個義妹仍是熱心周到,除了按例的一對絹花,一隻玉如意,一對赤金鐲子,額外又添了古籍數冊,和一方上好的端硯。佟府上下見宮中待悠然不同,烏拉氏也加送了一串紅瑪瑙手珠。悠然因在除夕夜受了風寒需得在內院靜養,特意過府拜訪的貴女們未曾見著深得皇貴妃看重的佟二小姐,只得令人轉了禮節,失望而回。
紫晶不曉得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回到房中,她已是面色平靜,再無異常。只是當晚開始發燒,紫墨只道是回來的路上吹了雪風受了涼,服了幾劑藥之後,也漸漸好了起來。
正月十五,是八公主的祭日。夜裡悠然點了香燭燒了紙錢,神情悽惶,卻沒有流淚。末了,握了紫墨紫晶幾人的手,笑著說:“幸好,還有你們在。”至此又再回到之前模樣,一切又歸於平靜。
正房那頭,雙開了大門,佟國維夫婦著了盛裝站在滴水簷下迎貴客。等了一柱香功夫,一輛烏木雕花鑲銀邊的四輪馬車遠遠駛來。
到得門口車伕熟練的停了跳下馬來,掀了簾子,當先下來的是一位年不過五十餘,著寶藍色外袍,相貌清俊,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隨後款款下車的是著杏色衣裳的中年美婦。她梳著嚴嚴整整的兩把頭,頭上全無流蘇釵環,只在腦後斜插了一支碧玉簪,細細一看那支玉簪翠□滴,晶瑩通透,尾部墜了兩顆龍眼大的瑩白珍珠。衣裳上也無繁複繡紋,只是在行動間,在杏色中隱隱閃著奢華的明亮銀光,竟是去年北邊小國新貢的鳳尾銀緞。
不待門房通報,佟國維已迎出門來,拱手就是一禮:“明相,您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佟夫人珠光寶氣,富貴逼人,也是福身招呼。
明珠擺擺手,大笑回禮:“佟大人客氣。在下早已賦閒在家,這明相之稱,可是萬萬當不得了。”
佟國維又是一禮,道:“在佟某心中,平定三番、收復臺灣、對俄交涉,種種功績在社稷,是咱們大清的中流砥柱,是明相,也是名相啊!在下恭候多時了,這邊請!”
明珠虛扶一下:“請!”
四人邊行路邊寒暄,明珠負著手頗有興致,笑道:“佟大人府上一步一景,美倫美奐,恍然是人間仙景。怪不得府上的公子千金都是鍾毓靈秀出類拔萃的人物。”
佟國維連忙道:“哪裡比得貴府的容若公子。那才真正稱得上鍾毓神秀第一人。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堪是咱們大清第一才子,如今又得聖上委以重任撰寫《一統志》,真是年少英才啊!”
明珠夫人笑著插話道:“好啦,你們就慢慢聊吧,就不摻合大老爺們兒說話了。妾身久慕夫人大名,可否先去內堂敘話?”最後一句是問佟夫人的。
佟夫人笑著說:“定是聽得我粗鄙不文的大名了,哈哈!請夫人往這邊走。”
小侍奉了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