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她對自己如此推崇,不由得歐陽霏信心百倍,正準備落座。卻見她早將替指戴上,瞪了她一眼,端坐到玉玲瓏前。
帳內眾人正不知她們弄的是什麼玄虛,已聽得慷慨之聲驟然響起,赫然是廣陵散。此曲本早遺失,在大唐重現後,因其結構龐大,技巧複雜,一般琴師都不敢輕易嘗試。紅花夫人禁不住側過頭去,但聽得琴音澎湃激昂,“倚涓”、“大間勾”、“小閭勾”、“雙彈”、“拂滾”、“鎖”、“歷劈”等指法運用得爐火純青。廣陵散本是憤嘆之詞,卻被奏得跌宕、自由、中正、悠遠,將那悲憤之意化去大半,卻反而增添了那種不屈之意,只聽得堂上人皆熱血澎湃,覺得縱然是血雨腥風,亦難減胸中豪氣,幾要拔劍而起,掃盡不平意。待聽得會止息意、意絕、悲志、嘆息、長吁、傷感、恨憤、亡計等後序八段,空智大師一掌擊於案上,怒道:“貧僧拼了這顆頭顱,也誓要踏平天絕宮,蕩盡妖魔!”見眾人注目於他,才猛然驚醒過來,忙看青銅案,早留下諾大一個深深掌印。
琴聲已杳,但卻餘音嫋嫋,在眾人耳邊鏗鏘迴響。曾柔嘆曰:“這哪裡是凡間的音樂?想不到歐陽姑娘的琴技,已到達神仙境界。”
張涵真垂首而立,低低道:“瞭然風雨意,照見天地心。”風吹得帳門半開,在他站立的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楚楚摘下替指,款款站起身來,感覺有人在凝視她,抬眼一看,不覺呆了。
蕭寧遠嘆道:“風雨一留宿,關山去欲懶。淮南木葉飛,夜聞廣陵散。寧遠要到今日,才明白此中之意。”笑對眾人抱拳道:“三闕妙曲,餘音繞樑。本朝多出奇女子,曲中大風激揚,是何等壯志凌雲。還請各位前輩就此留步,縱有千難萬險,寧遠與諸位兄弟姐妹定不負所望,取得至寶。就此告辭!”
紅花夫人與群豪立在山頭,看五人策馬而去,突然笑對曾柔道:“這青娥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最惜杜鵑花爛熳(一)
這段路程對楚楚來說是段神秘之旅,因為一開始雖然是策馬往西行去,到後來那路就崎嶇難行,幾人都下馬步行。蕭寧遠靜靜在前頭領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聞得水流潺潺,走得幾步,便見白沫翻滾,竟已來到一條大江邊。天色已暮,江面上黑漆漆一片,靜默無聲。楚楚正在納悶,已見蕭寧遠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哨子,輕輕吹響,竟發出類似子規悽啼之聲。突然之間,江面上已行來一葉扁舟,彷彿無人掌舵,飄浮在江面上,如鬼魅一般的不真實,上有一燈如豆懸掛在帆上,燈火被江風吹得半明半滅,猶如鬼火般閃爍不定,叫人看得心裡都暗暗發毛。那船迅速靠岸,終於看清船頭船尾都有兩個玄衣老人在那裡把持舟楫,根本未抬眼看幾人一眼,其服色與天色好像溶為一體,故難以分辨。蕭寧遠引著幾人登上小舟後,那小舟便靜靜開駛。楚楚開始還在那裡留意兩岸景色,卻是千篇一律的崇山峻嶺,都黑黝黝隱在夜色裡。小舟行了良久,楚楚只覺得上下眼皮漸漸搭合在一起,後來只記得江風嗚咽之聲不絕於耳,鳴響了一夜。
船艙單薄,她本來覺得寒意入骨,但後來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倒做了一個甜甜的夢。醒來時只聞叢林間鳥鳴之聲此起彼伏,朝陽將萬丈光芒灑在江面上,分明是歐陽霏將她摟在懷裡,但身上卻不倫不類地蓋了件道袍。
小船終於靜靜停靠在一片沙灘邊。幾人下得船來,但見兩座山峰遙遙對峙,高聳入雲。前面一座山峰尚有石徑盤旋而上,後面那山峰與四周隔絕,鳥獸難度。卻有一條粗壯的鐵鏈懸於兩座山峰之間,歷年已久,上面都結了滿滿的青苔。楚楚失聲道:“莫告訴我璇璣山莊就在那上邊。你們自然沒有問題,我可是萬萬不能夠的。”
楚天行冷笑一聲道:“總算你有自知之明。”卻聽得張涵真在後面靜靜道:“我揹你上去。”
蕭寧遠笑道:“涵真從來是古道熱腸,但我估計以你的修為,若背了一人,只怕反而拖累自身。”
楚楚忙看一眼歐陽霏,卻見後者凝目山峰,亦面露難色。她洩氣道:“紅花夫人白活了百餘歲,怎麼做事這麼不牢靠?難怪此地不為人知,原來不是絕頂高手,根本不可能登得上來。看樣子我根本不可能進入璇璣山莊。”
一老者突然出聲道:“或許可以把這位姑娘綁在運送粗重的藤籃上。”楚楚大吃一驚,正準備出聲拒絕,卻聽蕭寧遠笑道:“那倒還不至於,我自然有計較。”
楚楚驚異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團彩絲,有綠、黃、白、紅、褐等5種顏色,長七八尺有餘,多層結綵,在陽光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