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全部宿在村頭的一個土地廟裡,只有劉暢去了那個老財家,那裡也不過是五間大瓦房而已。
第二天,公雞們此起彼伏的打鳴聲把阿奴吵醒了。她正窩在阿羅懷裡,見哥哥還沒醒,連忙將毯子給他裹好,自己開門走了出去。
天色已經大亮,滿地的白雪蓋滿了周圍起伏的山樑,一派銀裝素裹。大年初一,就是勤勞的莊稼漢也會偷偷懶,雪地上一個足跡也沒有。
天寒地凍,阿奴用手哈著熱氣一步一步用力踩著雪“嘎吱嘎吱”的慢慢往前走,茫茫雪地上,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她蒙著頭漸漸的走遠,雪地裡只留下一串整整齊齊的腳印。
劉仲遠遠看著那孤零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土,忽然想落淚。阿奴越大心思越難琢磨,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言笑殷殷的小女孩,漸漸銳利的眉目間染上了抹不去的憂鬱孤獨。皇叔看見她收編鮑三娘,曾跟他說過阿奴野心勃勃。他聞言一曬,阿奴的要求從來不高,只是在這亂世之中,蠻荒之地,那些要求就變得奢侈無比。她與族人格格不入,跟吐蕃人也有隔閡,與漢人,可她不是漢人,漢家姑娘不會像她這麼無拘無束,無法無天,她不願受世間規則擺佈,連祭祀這種儀式她都不耐煩應付。可是她卻必須在這個到處都是條條框框,連土匪都要講規矩的塵世間努力求存。
阿奴越走越遠,漸漸地走到了黑峽河。河邊居然有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在破冰打漁。窮人沒有過年休息的奢侈。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劉暢的聲音響起:“阿奴,這麼早。”
她轉身看見劉暢帶著幾個人正拎著幾隻血淋淋的獵物。劉仲提起一隻羚羊笑道:“竟是活活凍死的。”
阿奴伸手一摸它的腹部,還沒有僵硬,胃袋空空如也。她搖頭補充道:“又凍又餓。”頓了一下,她問道:“今天走嗎?”
“走,雪停了。”一行人默默的往前走,劉暢等阿奴跟上,突然說道:“阿奴,你能勸勸阿仲嗎?”
“勸什麼?”
“那個位子,他來坐。”劉暢說道。阿仲很聽阿奴的話。
阿奴搖頭拒絕:“我勸不了這個,再說他破相了。”
“那又怎樣?《史記》裡受到秦王贏政重用的尉繚是怎麼說他的,‘秦王為人,蜂準,長目,勢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畸形的鼻子,豺狼的似的喉聲,他比阿仲醜了不知道多少倍。照樣一統六國,當了息帝。”劉暢不以為然。
“你為什麼自己不坐?”阿奴一直以為劉暢覬覦帝位來著,否則那麼辛苦造反做什麼?直接刺殺華氏和劉鵬不是一樣解恨。
“沈謙說海軍的條件是我不能當皇帝。”劉暢遺憾得咬牙。
“這樣啊,你是不甘心為他人做嫁衣衫吧。”
“一半一半吧。”劉暢承認。
“阿仲說過不願意,再說他傻乎乎的……”
“他為人溫厚,只有他坐了那個位子,我才能安穩睡覺。”劉暢苦笑,相對於自己的性命,一條疤實在算不上什麼。
“不如說他好掌握吧?”阿奴反問。
“誰說他好掌握,他的身後是沈家,還有沈家之後的海軍和大批中下級官員,阿仲的勢力其實是你不能想象的龐大。”劉暢感慨,要不是自己母族被殺的精光,也不至於如此孤獨無援。
“那是水中流沙,一不小心就會沒頂。”阿奴一針見血。
劉暢笑起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自古帝王就是掌舵人,阿仲大智若愚,可以的。”
“評價這麼高?”阿奴意外。
劉暢嘆口氣:“沈家和海軍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沒想到他破了相。”
阿奴說道:“我可以問問他的意思,但是我可不勸。做帝王都要做孤家寡人,阿仲愛熱鬧的很。”
劉暢丟擲誘餌:“若是阿仲做了皇帝,你也可以一步登天。”
“登什麼天?宰相?管錢的是什麼官?”阿奴大感興趣。
劉暢笑出聲來,難怪阿仲說沒必要跟阿奴談這個,她滿腦子裡就是錢。劉暢糾正道:“是貴妃。”
阿奴嚇了一跳。
劉暢笑咪咪的說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到那個位子,錢已經不是問題,如何?”
阿奴放下臉來:“我成親了,然道阿仲給做我男妾嗎?再說了,一人之下也是下,憑什麼要我屈居人下。”說完,狠狠地朝劉暢踢了一腳雪,揚長而去。
第三卷 中原之行 第八十六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