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的時候,她腿都有點兒發顫。
高師傅正在給壁畫掃尾,拿著軟毛刷子輕輕的、一寸一寸的過著畫面,動作溫柔。她進來,高師傅並沒有留意到,只有正在擺弄那架物歸原處的幻燈機的小白,對著她笑了笑。
整幅畫被裱糊在牆壁上,帶著一點點潮溼的味道,像剛剛出浴的美人。
她走向東牆,一步步接近,一步步的似走進了寧謐山谷間,身邊是悠閒吃草、打滾、曬太陽的駿馬……這是她自己的畫,看著也覺得有出乎意表的美麗。
她輕嘆一句,“當初是怎麼想來。”
高師傅收了軟毛刷,也嘆一句,“可也是呢。”便沒了話。
兩人並排站著,細細的檢視,再也挑不出別的毛病來了。畫沒有問題,裱糊更沒有問題。
“葉先生懂行。”高師傅簡單的說。
屹湘只點頭。
“湘湘姐,你來看。”小白忽然叫道。
“喲,你怎麼給動上了。”高師傅先回頭,只看一眼便責怪徒弟。
小白急忙說:“我就除錯一下機器,別挪來挪去的,出了毛病。”他開啟了幻燈機,機子裡的片子緩慢的自動播放,投影在西面牆上,是清晰的風景畫。此時他被師父責怪,束起手,有些不知所措。
屹湘看了,忙笑著說:“應該沒事的……這是哪兒,風景真好。”
幻燈機有些年頭了。方方的一個,頂部是一個圓盤狀,內裡一格一個的幻燈片,動一下,往前推進一格,發出輕微的“咔咔”聲音,隨著這輕微的聲音,畫面輪轉。
屹湘看著看著,便覺得畫面裡的風景似曾相識。
她輕輕的“咦”了一聲。
金色的湖面,晨曦中清冷的森林,延展到湖心的木橋,古舊的遊艇,木屋的落地窗……她好像聽到了窗子裡電話鈴在響。
“老橡樹。”她輕聲說。
沒錯,她不會認錯的,這是老橡樹。她無數次流連的老橡樹。
可怎麼會……
離開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那雙人沙發孤單的落在屋子中央。
她關了燈。
出門時雨落紛紛,風是住了的。
剛剛停下來在她車子後面的轎跑離的有點兒近。
一排車子像是剛剛到達,車主接二連三的開了車門下車來,打頭的是佟金戈,前後的幾位目光灼然的看向她。她覺得眼生,只隱約認得其中一位,大概是葉崇磬的堂弟,於是只對最熟識的金戈點了下頭。
佟金戈車子剛停穩,就眼看著屹湘從葉崇磬家裡出來的。他表情淡漠的臉上,眉微微一皺。屹湘並不理會佟金戈的反應。上了車,遊刃有餘的開車從前後包夾的奢華轎跑中脫離出來,揚長而去。
金戈聽著葉崇巖在後面笑道:“還別說,就這範兒,可夠帶勁的。”他回頭瞅了崇巖一眼,想警告他一句,崇巖卻沒看到,拎著酒就往董亞寧家門口去,走在了前頭。
崇巖猛按門鈴,樓上燈火通明的,人影不見,大門好半晌才開。
董亞寧剛剛正在他藏煙的窖子裡搓菸葉,見人來才出來的。煙窖的門開著,一眾人被菸葉味道吸住,紛紛的擠進那扇窄窄的玻璃門去,看董亞寧收的好東西。金戈隔著玻璃看亞寧那些剛完工的作品,笑了笑,說:“你還當真親自動手啊。”
董亞寧雪白的襯衫上沾了點兒碎菸葉,一對眼睛眯著,吸了下鼻子,臉上有點兒沉沉的鬱色。金戈見他這樣,進門時準備好的話,也問不出口了。只說:“我們剛剛雨戰,崇巖輸了東道,琢磨著你這兒清淨,今兒晚上就在這兒不醉不休了。”
董亞寧哼了一聲,點了支菸,順手拿起葉崇巖拎進來的酒,說:“這東道輸的,可是大出血。”
金戈笑著,叫了葉崇巖他們出來,說咱們樓上去玩兒會牌,吃飯還早著呢,“老葉在家嗎?叫他一起?”他是看著董亞寧的,董亞寧正巧朝旁邊吐了口煙,對著他的旺財打了個榧子。
“甭叫,肯定不在家,今兒他得開一天會呢。這陣子跟大伯擰上了,有心思出來玩才叫奇事……”葉崇巖笑著出來,嘻嘻哈哈的,說了幾句閒話。
一眾人上樓,踩的玻璃樓梯錚錚然作響。
金戈看亞寧一眼,亞寧示意他先上去,“我收拾下這裡。”
煙窖裡溫度適宜,有種特別的香味,他將已經搓好的幾根雪茄仔細的封了條子,擱進特製的煙匣子裡,看了一會兒,在匣子內側寫下了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