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她的肩,竟似要將她柔弱的雙肩掐碎於指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麼,我死了之後,也能知道你活得好好的,這就夠了,這就夠了知道麼?”
說到一半,似是酒毒上湧,他的身子微微顫抖一下,臉色更加難看,卻只是帶著那懇求表情,死死地看緊她,恍若維持了他如今動作的,是他的整個生命一般。
微微張口,清淚紛湧而落。
“你知道的……”強壓住心中那痛與幸福並存的複雜情緒,洛水狠下心來,聲音極輕極輕:“子建,難道你不知道麼,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你看,如果……如果我的仲雍還活著,他……應該也會叫孃親了吧!”
頹然後退幾步,曹植手中的畫筆“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整個人卻似完全脫了力,身子緩緩軟下來,悄然倒在洛水的懷中。
陡然加重的重量讓洛水雙腿一軟,一個不經意,竟是跪到了地上。
“楊修,你進來一下!”微微控制一下心中種種即將破體而出的激烈情感,她揚聲喚道,聲音中再不加一絲感情。
“何事?”來人果真是楊修,他只是默默凝視著暈倒的曹植,那眸子複雜,竟然——彷彿有一絲欣慰的意味悄然閃現。
是她看錯了麼?
洛水微微愣神間,楊修便微微扶住了曹植,欲要將他扶到一邊治療。
思索片刻,洛水撿起一邊的畫筆,找了張宣紙便開始寫方子。
出得書閣門外,她將東西遞與焦急等候的崔罘。
一邊自有下人從楊修處接過曹植的身子,洛水考慮了片刻,當下便吩咐謝媛暫留,幫助崔罘抓藥熬煎,自己緩緩走向楊修處,輕道:“楊主簿,可願一談?”
楊修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微微點了頭,隨她走至府外。洛水有意找了一處偏僻所在,保證了這番談話不被有心人竊聽。
看見她如此行事,楊修只是微微垂下眼簾,似是預設了自己即將的命運。
樹影斜斜打落在二人的白衣上,留下一片或濃或淡的暗色。
洛水不欲繞彎子,便只是自顧的直言道:“楊先生,你如此行事,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殺了四公子麼?”
楊修明顯沒有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心中卻仍存掩飾之意,表情有些僵硬的淡笑道:“甄夫人這是什麼話!你與四公子之間的事情,大約便只有我看得清楚。我怎麼會做出這等的事情來?”
“唉……”洛水故作無奈的輕嘆了一聲,雙眸停留於侯府門口,清透中略帶一絲眷戀之意:“你又何必如此,為了袁家,為了袁本初……還是,為了曹子桓?”
楊修的面色登時便大變,一絲淡淡的殺意流轉於眸瞳之中,右手亦隔了衣袍按住劍柄,隨時準備出手。
洛水面色平靜,只是輕聲說道:“放心,我既選了這種地方揭穿你,便沒有將事情捅出去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你的心,究竟是向著曹家,還是向著袁本初?”
楊修眼中的殺意漸漸消去,一雙眸重又黯然無波。
“做為袁本初的親姑侄,想要為袁家報仇,於你來說卻也不是甚麼奇怪事情。”洛水狀似不經意地盯著樹枝。樹枝上,纏繞著密密層層的常春藤,一朵粉藍色的小花,凌著空悄然綻放,小小的,卻依舊極固執的吐露著自己的芬芳。
“我是為了袁家,”楊修給的答案果不出她之所料:“甄夫人,你不也曾是袁家的人麼?為何,你竟一點也不恨?”
“誰說我不恨!”洛水的口氣中漸漸帶上一絲如冰冷硬:“你究竟知不知道,曹家帶給我什麼?”
雖說時間已過了十年有餘,她的眼前,卻依舊能浮現出建安八年的鄴城。泛水灌之時,街邊那大張雙眼,表情空洞的屍體,飢餓的流民們,那雙雙如狼般可怖的眼,還有天花,還有殺戮……那是她一生的噩夢,甚至,是生生世世……
“鄴城初破時,我恨不能食曹家人之血肉而後甘,”她微微握緊了拳,指甲死死掐入肉裡,尖銳的疼:“那個時侯,我恨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幾乎是所有人!”除了那個白衣少年之外,在那般無邊的黑暗裡,他救了她,安慰她,讓她的心中漸漸平靜……所以,她此後日子裡所在意過的人,便只剩了他一個。
“那你為什麼還要……”嫁給曹丕?楊修看見她的眸,最後的幾個字,卻是說什麼也出不得口。
“後來,我漸漸也明白了,”說到後來,洛水竟是奇異的平靜下來:“知道麼,曹操雖說心狠手辣,不過,那是對待自己的敵人。對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