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邁了過來,看了一眼,厲聲喝道,“誰吩咐的做這桂圓粥?”
玉柳唬了一跳,手一抖,半碗粥都灑在了食盒,半響才道,“是昭儀,昭儀最近有些心悸,夜裡也不得安眠,每天都要用幾碗這桂圓才略好些,這桂圓不是最補身安神麼?”
醫師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黑,怒道,“胡鬧桂圓熱補,莫說有身子的人原不該吃,如今是什麼時候?桂圓還有安胎之用,哪裡還能吃得?”
琉璃一怔,這才隱隱約約想起的確曾看到過這種說法,心裡不由納悶:她沒結過婚生過孩子記不清這些東西也就罷了,女醫們為何也不知道,難道這不是常識麼?卻見玉柳看著這醫師,滿臉都是將信將疑,半響才道,“請問這位大夫高姓大名,在尚藥局哪裡高就?”
醫師冷冷道,“某姓蔣,是尚藥局的司醫,今日當值的御醫在立政殿未歸,某原不當值,只是因看藥師製藥誤了夜禁的時辰,只得留在局裡,這才被王內侍臨時調來。這桂圓在長安本是罕物,醫者也多不知其藥用,只道是宜於婦人補身,但蔣某恰恰認識一位南方同行,這才多些瞭解。你若不信蔣某之言,蔣某這就告辭”
只聽產房裡武則天的聲音傳了出來,“玉柳,莫要失禮,就聽這位醫師的,阿凌,你現在就施針”聲音裡明顯有忍痛的顫抖。突然間又聽楊老夫人低低的冷笑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一聲,“怪道是今年有這麼些桂圓進貢”
琉璃心中也是一凜,今年的桂圓多得確實有些不尋常,只是,那小小的桂圓,又不是麝香紅花,最多便是讓孕婦有些上火,又能有什麼大用?再說,也沒聽說桂圓能讓人早產啊……
那蔣司醫已經一字字清楚的道,“先取合谷、三陰交、至陰、獨陰四穴,再取血海、內關、足三里、神門穴四穴……”
就聽原本安靜的產房漸漸響起了粗重的喘息聲,沒過多久,就變成了緊一陣緩一陣的呻吟,偶然夾雜著幾聲發悶的慘叫,聲音並不太高,但那壓抑的痛苦之意卻聽得琉璃忍不住全身發冷。蔣司醫也不再踱來踱去,而是釘子般立在那裡,牙關緊咬,臉上的肌肉不時的跳動幾下。
時間過去得似乎極慢極慢,在琉璃都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突然裡面有人歡喜的叫了一聲,“入盆了入盆了”琉璃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阿凌,低聲道,“昭儀可是生出來了?”
阿凌小臉上早已是汗津津的,聽了這話卻翻了個白眼,“還早著呢”
琉璃一愣,回頭看見蔣司醫似乎也不是全然放鬆下來的樣子,一顆心頓時又有點懸了起來——這孩子自然遲早是會生下來的,只是還要熬多久才是個頭?
產房裡武則天的呼痛之聲果然並未停止,但更多的聲音漸漸的加了進去:
“已經開了”
“開了四指了”
“昭儀,可以用勁了”
“再拿兩片參片來”
“媚娘,馬上就好,再使把勁”
“看見頭了……”
“出來了”
琉璃站在窗外,不知不覺的憋住了呼吸,攥緊了拳頭,待聽到屋裡響起一聲“恭喜昭儀,恭喜老夫人,是個小公主”時,才捂著胸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全身痠軟,就聽身邊撲通撲通幾聲,竟是好幾個小宮女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蔣司醫明顯也鬆了口氣,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厲聲道,“用針再取合谷穴和兩側子*穴。”
裡面的人顯然也是一呆,門簾嘩的挑起,玉柳又跑了出來,“為何還要用針。”
蔣司醫臉色愈發嚴峻,“既然產前吃了那麼多桂圓,自然容易血熱,又是突然發作用針催下來的,須防血崩才是”
玉柳臉色大變,裡面頓時又一陣忙亂。琉璃此時卻在側耳聽著裡面那細細的小貓般的哭聲,心裡有些茫然,她並不記得武則天的幾個孩子到底都是什麼時候生下來的,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她的第一個女兒的命運。
產房外,只見一盆盆的熱水進去,一盆盆的血水出來,好在顏色倒是越來越淡,楊老夫人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媚娘,你也算是兒女雙全了。這孩子生得和你那時候還真像。”聲音裡的喜悅卻算不上太多。
琉璃只覺得雙腿發抖,不由也慢慢坐到了地上。門廊外的天色似乎已經有些發白,這漫長的一夜,大概終於是要過去了吧。
突然間,地上傳來腳步聲的震動,琉璃雙手一撐,想爬起來,卻發現手上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只見五六個人幾乎是衝了進來,當頭一個正是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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