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你能不能幫我找些光滑的長棍?要上下都差不多粗細,比手指略細一些的最好,木的竹的都成,草杆也可。多找幾根過來,再找幾把細齒梳。”
小學徒雖不知琉璃為何突然要這種不相干的東西,這些日子以來卻也習慣於她的突發奇想,笑吟吟的點頭轉身走了。
麴崇裕疑惑的看了琉璃好幾眼,想問一句要這東西有何用,出口時卻變成了冷冰冰的一句,“原來夫人又有奇思妙想,大夥兒倒真要拭目以待。”
琉璃心裡原本還有些氣惱,此時都化作了好笑——這隻孔雀看來心情還真是不好,因此才巴不得讓所有人心情都變壞?她偏不
琉璃抬起頭,笑眯眯的看向麴崇裕,“不敢當,只是偶然想起從蠶繭抽絲的情形,也想胡亂試上一試,讓世子見笑了。”
麴崇裕一怔,突然間不知如何介面才好,再冷言冷語下去只會顯得自己毫無風度,可立刻變得和顏悅色,豈不更是可笑?一時只能胡亂點了點頭,“夫人請自便”,只覺得再也呆不住,轉身便往前院去了。
前院裡,十幾套做好的軋車與彈弓都已收入庫房,彈好的白疊放了整整一屋子,麴崇裕轉了一圈,心裡有數:按如今的速度,今年冬天西州的各村都能分到一套。以如今白疊的質地,想來明春開始,西州人便不用再用大片好地去種桑種麻,在沙田上隨手種些白疊,便足以自用和交調……他原本該鬆一口氣,但不知為何,心裡卻更是煩悶得厲害。
一位大匠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來,“世子,如今旁的事情都還順利,便是這紡線有些難處,一則太慢,二則,粗線倒還易得,這細線著實拉不出來,您看……”
麴崇裕皺眉道,“我知道了。”經過這幾日,他已知要織出細白疊,關鍵便是紡線,可他對做緯車還能有些主意,如何紡線卻是全然外行。
眼見適才那小學徒興沖沖的抱著一把蜀粟的杆兒去了後院,麴崇裕猶豫半晌,還是邁步走了過去,只見屋裡卻見琉璃正低頭做著什麼,幾個搓條的婦人都圍在她身邊,有人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往放緯車的小間而去,過了一會兒,便聽見那屋裡響起歡呼之聲,有婦人笑嘻嘻的探出頭來,“庫狄娘子做的白疊條果然好用”這邊屋裡頓時也響起了一片嘻嘻哈哈之聲,每個人都拿了根蜀粟杆忙了起來。
麴崇裕忍不住走進了屋子,卻見這些婦人手上都換了刷鬃毛的細齒梳,梳理白疊後,又往蜀粟杆上纏繞,最後做出幾寸長的空心白疊條,忙不迭的送到了織房中。
麴崇裕皺起了眉頭,“這是做什麼?”
琉璃回頭看見那張一臉消化不良的臉孔,念頭一轉,越發的和顏悅色起來,“這樣理過一遍,放到緯車上時拉的線便更易勻長,不過到底夠不夠做細白疊,還要去看一看,世子可要一同過去?”
麴崇裕頓了片刻,默然轉身走向緯車房走去。緯車房裡的幾個婦人,正在用手搖緯車把新制的棉條相併,在紡輪上拉成細條來,又把細條相併,拉出紗線,如此兩三次,所出的紗線才能用於織布,只是再想拉成更細的紗線時,還是“嘣”的一下便斷成了兩截,幾臺緯車上都足足試了好幾次,卻依然如此,有人便嘆道,“好歹這拉出的線也比先頭勻細些。”
琉璃皺眉不語,從現在的狀況來看,這細紗線的問題似乎與工藝已是關係不大,難不成是因為這種棉花纖維太短、質地太差,因此紡不成細白疊?可麴崇裕不是說,以前高昌王室紡出的細白疊細軟有如綢緞?想了半日只能嘆口氣,“先將這些紗線織成白疊再說。”回頭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日頭已到中天,竟是快午時了,想來這白疊布一時半會兒也織不出來,還是對麴崇裕道,“世子若是無事,我便先告退,日後再過來。”
麴崇裕正在琢磨若是把緯車也換成腳踩,一次是不是能多紡兩根線?聽到這一句才回過神來,抬頭看見琉璃微笑的平靜面孔,心頭一陣煩悶,聲音冷淡,“夫人請自便”說完才驀然想起,似乎這話已說了兩遍。
琉璃恍若不聞,淡淡的點頭一笑,轉身向前院走去。麴崇裕立在那裡,只覺得胸中一股邪火無處發洩:這庫狄氏早不轉性,晚不轉性,偏偏在自己下了決心要斬草除根之後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他在院子裡走了一圈的,只覺得那些軋車、彈弓、緯車,無物不刺眼之極。正要掉頭而去,大門突然一開,一早上都未露面的黎大匠一頭大汗的走了進來,幾乎與麴崇裕撞了個滿懷。
麴崇裕不由臉色一沉,“你這是從何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