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匠看清是麴崇裕,唬得忙行了個禮,“小的今日是去大佛寺還願。”
還願還到這時辰?麴崇裕眉頭皺得更緊,壓了壓火氣還是道,“日後還是早些回來才是。”
一旁迎上來的小學徒也一面遞水,一面輕聲道,“今日庫狄娘子還問起了您,說是日後再過來。”
黎大匠一拍大腿,“哪裡還有日後?日後我在這邊的寺裡上香便是,再不去那邊,什麼大佛寺,那些僧人也不見得比咱們這些俗人強得多少”
麴崇裕原本已走到門口,聽到這話不由轉過身來,“今日都護府審案,竟又讓你們去聽了?”
黎大匠忙不迭的搖頭,“哪裡讓聽?整條道都被差役們封了,我便是在路上被堵了一個多時辰,來來回回倒是傳了不少人進去,遠遠的只聽著吵嚷,那些出來的人什麼都不肯說,自然是見不得人的事,什麼佛門淨地”
麴崇裕一怔,只覺得有些不對,不讓人旁聽,怎麼鬧得比讓人聽了還糟糕些?可這偏偏又是自己去找裴行儉說的,他竟是……心頭那把邪火頓時燒得更旺了些,呆了片刻,到底還是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砰”的一聲把門摔得山響。
黎大匠正在喝水,被這一聲嚇得差點沒把手裡的水瓢扔到地上,忙低聲問自己的徒弟,“今日庫狄娘子又跟世子嗆起來了?”
小學徒茫然的搖了搖頭,“庫狄娘子今日一句也沒跟世子嗆。”
黎大匠看著大門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世子爺的性子真真是越發古怪了。。。
第42章人間四月十惡不赦
“大佛寺僧惠淨入寺兩年,自往山居,糧食、米麵、鐺鍋、氈席一切傢俱皆為自備,無何乃被義朗打罵,道青等具見,惠淨向寺僧陳情,義朗乃加誣雲,諸窯財物失脫。諸窯實則不曾有失脫。義朗去歲十一月十日夜,將梨脯材木等兩車私運至高昌城,惠淨等數人具見,尚不自省,乃羅織罪名雲一切皆為惠淨所為……”
眼前的這篇文書,字跡飄逸秀拔之極,內容卻是嘮叨瑣碎之極。琉璃讀了兩遍,不由啞然失笑,說白了,就是一個只有兩年資歷的小和尚搬到佛寺外面的窯洞居住,卻被大和尚打罵了,去寺裡告狀吧,又被對方誣告說了偷了東西,其實大和尚自己才偷東西,他去年偷了兩車果脯木材的時候就被小和尚看見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原來這兩天西州城傳得紛紛揚揚,據說官府和大佛寺都嚴格保密的兩僧相爭案,便是這麼一地雞毛蒜皮?
她揚了揚手裡墨跡尚未乾透的字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裴行儉,“這便是大佛寺僧人的狀紙?你審了兩日,便是審這個?”
裴行儉已收拾好了筆墨,放下袖子,笑吟吟的點頭,“自然要審兩日,這窯洞中是否丟過東西,那兩車木材又去往何處,這打罵偷盜之事有何人見證,都要逐一審理明瞭。窯洞原在城外,傳喚證人也要些時辰,一來一去可不是兩日?”
琉璃奇道,“那審出什麼事來不成?”或許這裡面另有玄機?
裴行儉一本正經的道,“這個叫惠淨的僧人年紀雖小,性子卻十分耿直,倒是不曾撒謊。因事不涉俗務,我還是讓大佛寺的上座將兩人領回,自行處置。”
琉璃只慶幸自己沒有喝水——裴行儉花了兩日的功夫,調動了那麼多差役,還封鎖了都護府前的大道,原來就是審出了這麼個結果?讓滿西州的人都以為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她不由苦了臉,“阿嫂她們若是問起來,我可怎麼答?”昨日康氏便尋藉口過來了一次,繞著彎子打聽了半日。
裴行儉嘴角含笑,“實說便是。”
琉璃搖頭,這種實話,聽起來比假話還假,她拿著裴行儉親手默抄下來的狀紙都覺得是假的,何況別人?只怕隨便編點什麼駭人聽聞的,別人還肯相信一些。只是裴行儉那笑微微的神情……琉璃仔細的看了他幾眼,“你這葫蘆裡究竟埋的是什麼藥?”
裴行儉遺憾的搖了搖頭,“我也是奉命行事,麴世子特意吩咐說,此事涉及大佛寺內務,莫讓閒雜人等聽了去,我不如此,又能如何?”
這也叫奉命行事?琉璃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把麴孔雀氣成那樣,倒讓自己不要再招惹他。
看著手中的文書,她惋惜的搖頭,“你的字用來寫這個也太可惜。”早知如此,她在聽裴行儉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最無趣的狀紙”時,就不說想看了。
裴行儉從她手裡將紙拿過,放到了一邊,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我的字寫出來給你看,有什麼可惜?”聲音裡竟有一種著異樣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