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些惶恐地跟進來,見到她自己動手盛飯,惶恐又變成了震驚,一時間伸手也不是縮手也不是,無意義地擺動了兩下胳膊後,雙手剋制地下垂,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驚訝的無措來。
“喏,把那個喝了。”鄒衍用餘光掃了眼呆愣的男人,抽出筷子以最快的速度扒拉起稀飯,微抬胳膊肘指了指案板邊的薑湯,“吃完早飯就回房吧,我有事情找你。”
此時廚房裡的煙霧尚未完全散去,隔著幾步路,鄒衍很難看清男人臉上的表情,再加上睏倦不已的女人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分辨男人細微的情緒變化……
所以,直到女人“西里呼嚕”地安撫住空癟許久的胃袋,一邊抹嘴往外走一邊丟了句“記得吃完飯再過來!”之後,一心渴望撲向床鋪的她怎麼也沒想到,身後的男人低垂下眼瞼,身體僵硬如石,只壓在身側握得死緊的雙拳幾不可見地輕顫,洩露出主人無以名狀地恐懼與令人窒息般地痛楚恥辱。
十
鄒衍以為自己困成這樣,怎麼著也得沾床即倒吧,事實上,她確實已經無限趨近於睡眠狀態了,只是腦子裡扯著得最後一根弦依然危危險險地吊著。
直到身邊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和衣裳悉索的聲響,一個黑影晃動著猶疑地在床邊站定,好一會兒沒有半點動靜。
“……唔?”她掙扎著想睜眼看看是誰,但重逾千斤的眼皮卻怎麼也不肯合作。直到幾聲壓抑不住地暗啞輕咳傳來,她混沌不堪的腦子裡似迴光返照般現出最後一絲清明,“哼唧”著下意識地往裡挪一挪,出讓些被子,口裡含糊不清地嘟囔幾句:“脫衣……上床……睡覺,別,唔……別在我醒前起床……”
隱約感覺到身旁的被褥往下陷了陷,鄒衍腦中那根繃緊的神經線“啪”一聲斷裂,終於,穿越至今沒睡過一晚好覺的女人可喜可賀地蒙周公恩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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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
鄒衍躺在床上呆睜了會兒雙眼,花了點功夫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許多張人臉交替出現,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他們有的叫她“顏息白”,有的喊她“癩鄒兒”……
印象中比較深刻的是一位早生華髮的中年男子,拉著她的衣袖“嗚嗚”得哭,嘴裡不停地喊著“衍兒,衍兒……”她被他哭得心煩意亂,剛想讓他別哭了,就看到另外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悽慘地跪倒在她面前,嗆咳著縮著一團,哆哆嗦嗦地求道:“咳咳咳咳咳……請饒了我……咳咳咳……這次,妻……主,咳咳……以後我再也……咳咳咳咳咳……不敢……咳……開口說話……”她的心莫名地有些揪緊,想問他為什麼再也不肯說話,也想讓他別再多說,免得咳得更厲害。兩下掙扎裡,男人們突然又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面貌平庸、乖戾怨毒的瘦高女子指著她破口大罵,說她是小偷是強盜,奪了別人的身體,搶了別人的親人,佔了別人的夫郎……做下這一切惡果,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云云。
她初始還分了一兩分心思無可無不可地聽著,畢竟傾聽他人的情緒垃圾是以前本職工作中的一部分,等到後來聽到那女人惡毒地祝賀她“撿了自己不要的廢物破鞋”等等一堆屁話,便決定再也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可憐的耳朵繼續飽受摧殘。
於是,她很淡定地走過去,踱步停在正防備瞪著她的女人面前,微微卷起唇角笑了笑,趁她錯愕之際迅速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瞄準目標豬頭面部,使出吃奶的力氣一個巴掌狠狠扇過去……
——很好!整個世界清靜了……
——然後,她也就醒了。
醒過來的鄒衍很明顯地感覺得出腦子裡多了些原本不屬於顏息白的記憶,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陌生片段,雜亂無序的畫面,毫無章法的排列,根本不成系統。她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嘗試著把它們組合起來,卻發現這種努力從始至終都是徒勞無功……
“算了。”鄒衍聳肩放棄,暗自嘆息一聲,偏頭對身旁從她清醒起便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似的男人說道,“既然醒了,就別裝睡了。陪我說會兒話吧?”
男人細微的氣息錯漏了一拍,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聲都似乎停了。
鄒衍慢慢轉回頭,將一隻手臂塞到腦後,頭枕著手掌看向黑漆漆的房頂,輕輕開口:“……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不過這並是不一個惡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