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心中還有不平,然而再見,心中已是波瀾不驚。這樣的一個女子,高貴的身份也並未替她換取來什麼。愛惜容貌的她,擋不住歲月的侵軋,美人遲暮,比草木零落更顯蕭索。
我靜靜地看著她向我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卻並未回禮,甚至連一絲笑容也不曾有。
焰行和軒兒都站在我的身邊,軒兒不懂,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焰行卻察覺到了。他困惑的抬頭看我一眼,然後才給他的外祖母行了禮。
海棠帶了他們二人下去之後,我才開口:“家中一切安好?”
她冷笑一聲:“皇后娘娘難道還要來問我?”
我將她那一絲不屑收入眼底,淡淡一笑:“父親待你可好?”
她沉默不語,我又說:“念在你為君家機關算盡,父親也會感激你的恩情!”
“你這話何意?”她柳眉高挑,杏目圓睜,有些氣急敗壞。
“聽說羅姑姑瘋了,而且東宮殿死了個乳孃!”我轉動著手中的護甲,輕描淡寫。
椒房大火那夜,羅姑姑神情慌張,如果我當時能夠靜下心來,就能發現蛛絲馬跡,可惜,我並未意識到這點。她在最後關頭欲制止我回到椒房,說明她心中存愧疚,大概也就是這份內疚以致瘋癲。還有東宮殿死的正是焰行的乳孃,三姐的丫環,椒房著火之前,恰巧就是她將焰行帶離了椒房。
大長公主的眉毛擰了片刻又鬆開來,唇角斜揚:“那又如何?”是啊,一個死了,一個瘋了,能奈她何?
“這些——”我放鬆了表情,語氣故意頓了一下,“都是皇上告訴本宮的!”
淡淡的胭脂覆蓋住她精緻的五官,看不出任何異樣,但眼神卻已透出一絲不安:“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皇上若認為此事與我有關,我今天還能站在這長信宮嗎?”
我自榻上站起,目不斜視:“我常常想到甘太后,她的下場你沒看到嗎?”
“你!”
我徑自說道:“一個莫虛有的謀嫡罪都亡了整個甘家,更何況你的手上確確實實沾了血呢?”
她聞言步下踉蹌:“難怪……你為那丫頭指婚,果然是知情了!但卻為何……”
“為何不向皇上說明,以解我心頭之恨嗎?”我冷冷一笑,聲音在櫞木之間來回撞擊,“你死了不要緊,難道要我的父兄子侄都來為你陪葬?”
她面上陰晴不定,瞪著我:“你是怕,一旦皇上知曉你並非我親生,對你皇后的身份不利吧!”
我淡然一笑:“那時,我也算孑然一身,有何畏懼?如今,我是天降祥瑞,還有何懼?”
她穩住了顫抖的身子,強作鎮定:“你不畏懼?若我告訴你,墨錠之事,你父親也是知情的,你還敢這麼說?”
我心中一震……在父親眼裡,是否只有大哥才是他的親骨肉?他所做的這一切大概都是為了大哥吧!
文周太后之子……前朝遺孤……父親的手中握著一張王牌!
雖然心中百轉千回,但臉上卻不曾表露分毫,仍是雲淡風輕:“父親對我尚且如此,難道你還不明白?他恨你!如果不是你,他說不定早就與相戀之人雙宿雙飛,又豈會是今日模樣?其一,他同意大哥大嫂的婚事,大概是為了彌補自身的遺憾;其二,我與知秋同樣是私生女,待遇卻殊然不同,是因為他將我母親當作那人的影子,用了幾分感情,而對管言,恐怕就是恨屋及烏了!你還助他,只怕到時候不過是替人作嫁衣!”
饒是再好的胭脂也無法遮掩她失色的臉孔了,我不願意再看她,轉過身去,用一種極為平和的語調說:“大長公主身子不適,今日家宴就免了吧!海棠——”
海棠應聲而來,手中託著一尊手執鎦金蓮花佛燈的菩薩像,古樸沉著。
“本宮聽聞母親近日頗喜佛法,此像乃聖山高僧開光,今日特賜於母親以聊表孝意!”
大長公主跪下謝恩,華服之下的身子竟起了秋風似的波瀾。
宮門沉重,我只聽見自己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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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宮女內侍川流來回,有幾個宮女在廊下興奮的嘰嘰喳喳,誰也沒有注意到一身簡裝的我。
我駐足片刻,她們的話依稀傳來:“……大將軍……就連喝酒的模樣也是極美的……太傅……男子漢……”
我隱於陰暗的角落,心裡嘀咕:濮陽難道也在?
他如今是黑曜,正一品的太傅,雖然是個虛職,但已經介入到朝廷之中了。而且,他是黑氏後人,朝中自詡名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