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滿身水氣,忙稟道:“西陵城中百姓推車送食,出城犒勞梁軍。”
侯須陀色變,勒緊馬韁一陣大罵:“湑君小兒!知道侯爺但戰從不傷無辜百姓,他居然在這關口放出這麼多百姓來,所存何心?”
無顏不語,臉色鐵青,寒得嚇人。
我抓緊了韁繩,心中一陣突突快跳。
樊天垂首請示:“侯爺,該如何?”
無顏並未思索,揚了眉,橫眸涼聲,一字一句:“過、河。”
“無顏?”我驚訝。
他苦笑搖頭,鳳眸飛揚,看著遠方自兩側迅疾靠近西陵城外梁軍、猶如飛動火蛇般的紅煙,道:“來不及了。子時已到,白朗和蒙牧勢必行動,若不速進,白蒙二人孤軍入敵陣,定不能全身而退。我若遲疑不動,湑君其勢必強,到時縱使不兵敗,相峙西陵卻也不會再有今日的機遇,何弊之承?”
樊天與侯須陀俱稱“是”。
我心知此戰今夜必打,但心思念及長遠,卻還是忍不住勸:“若傷百姓,南梁就算收入齊國麾下,子民心也不歸。”
無顏沉默。
正在此時,對岸卻倏然傳來了兩軍對陣的戰鼓聲,廝殺氣氛陡然劇作,器具搏鬥聲,呼喝叫喊聲,聲聲扣動心絃。梁軍兩翼驟亂,遠遠望去,已有血氣漫揚灑天。
侯須陀開口:“侯爺,怕是白蒙兩將軍已然開戰?”
無顏眸光一定,此時再無猶豫,絕然揚手揮下。旌旗剎那如雲飛揚,將士齊齊彎刀出鞘,揮鞭而下,駿馬鐵蹄輾碎漢水,一路奔襲勇猛闖西陵。
我吸了一口氣,揮下馬鞭,隨著無顏衝在最前方。
靠近西陵城下,梁軍倏然整齊後退,不顧嘴裡依然嚼著的飯菜,拉弓滿弦,剎那漫天冷箭飛如蝗影,緊密似如密不透風的網,纏繞人身時,帶著誓死奪命的兇悍和狠勁。我急急揮劍擋下近身箭鏃,卻沒想待衝上岸邊時,迎面而敵、擋在最前方的竟不是身著鎧甲計程車卒,而是手無寸鐵、面色驚惶、身形羸弱無所依的西陵城百姓。
我驚呆,望著百姓們那一雙雙駭然膽怯的眼睛,望著他們蒼白無血的面色,劍柄握在手中,手指顫微著,再也殺不下去。
非我一人,諸軍皆怔,手足無措。
侯須陀暴跳如雷,喝道:“湑君!喪心病狂!”
軍中騎士突有聲聲慘叫,回眸望去,卻見我軍騎士在一時震驚下已有數人同中冷箭。諸人臉色頓寒。百姓們仰頭看著,目色更加慌亂,腳步下移逐漸往後退時,卻不知有何人在其中大喊:“齊賊欲滅我家國,水淹我父夫兄弟,今夜不殺之,何日才可報仇?”
百姓聞之陡然精神振,面孔突地因徹骨怨恨而猙獰萬分,人人咬緊了牙,彎腰撿起掉落滿地的箭鏃,一人帶頭,隨後千萬人便不要命地發狠衝上來。
騎士們齊齊扭頭看向無顏。
月色下,銀甲將軍俊美如神。無顏嘆氣,輕聲:“殺!”
他是軍中人人敬畏的英雄神祗,一字雖輕威懾力卻不遜驚天雷霆,一令既下諸人根本未及思考手下已然行動,利劍劃下,彎刀砍過,根本沒有任何作戰經驗的百姓又怎敵齊國豫侯手下精銳騎士玄甲軍?眨眼間犀利的鋒刃處萬千頭顱離身,單薄的衣裳下胸膛乍碎,腥氣沖鼻,滾燙的血液濺滿夜空,為春下涼夜徹底冰寒之前添上最後一絲溫度。
將士們揚手擦乾臉上的血跡,抬了眸,勒緊馬韁,望向排排而倒的百姓身後,那些心肺早已懼裂、害怕和羞憤滿滿寫在臉上的梁軍。梁軍號角聲響,弓箭手提弓又彎弦,又一輪箭鏃密密射來。
樊天望向無顏,無顏點頭。
樊天拍馬衝上前,揮舞彎刀,率先殺向梁軍,口中喊道:“兄弟們,今夜殺敵破城,誓要踏平他整座西陵!”
身後諸人大喝,吶喊聲中,騎士奔騰如煙揚,潮滾散開,瞬間蔓延整個戰場。
廝殺聲烈。
西陵城西有高聳山丘。山丘下圍聚紅色鎧甲的騎士千餘人,不管此刻戰場酣戰是怎樣地如火如荼,唯有他們,卻能依然如石般屹立那裡,靜默不動。山丘上有白衣飄動,溫雅淡逸,映著那一方獨自清朗的夜空,如同仙人墜入塵世的乾淨明媚。
我看了一下,隨即瞥開眼光。
無顏凝眸看著那個方向,許久,他突地目色一狠,俊面如霜,絕然撥轉籠轡,竟單身匹馬朝山丘衝了過去。銀色忽閃如白練,我只覺眼前一花,還未反應過來時,那抹白練已然如游龍般飄忽在紅甲騎軍中,龍飛矯健,上下騰躍,所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