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蔓延至骨骸血液,悄悄地,怒然燃燒著。
無顏拉住我的手,幾不可聞地輕輕嘆了口氣。
夜幕沉沉,花暗樹陰,縱是蓮燈盞盞,也只是照得遍地側影浮浮,不見有多明亮,反而讓人瞧著更覺得夜色太濃太黑。
偏廳裡,明堂高燭,燈火輝煌。幾名身著青色紗裙的侍女正佈置著食案酒餚,見到夏惠時,皆雙膝跪下,柔柔低頭。管絃絲竹聲自廳側傳來,南國明快柔媚的調子,聽入耳中時,不覺有多美妙,反而聽著讓人心煩。
夏惠皺眉,似乎和我一般不愛聽這曲調,言詞冷冷帶著股不耐煩:“別奏了,都下去。”
諸樂師忙起身,叩首,無聲退下。
息朝早在離開涼亭時就不知去向,夏惠也不忙入席,只領著我和無顏一路往廳裡走,繞過一道長廊,步入一間看似該是書房的地方。
“豫侯請。”
“不妥,還是惠公先行。”
兩人此刻謙讓得實在是有禮莫名,遲遲佇在門前不動,我看了他二人一眼,也不作聲,抬步便自他二人中間穿過先行走入了書房。
身後兩人默了片刻,然後忽聽夏惠對無顏道:“豫侯,這丫頭……”
無顏淡淡一笑,截住他的話,問:“不好?”
夏惠又默,半響低聲:“很好。”
沒頭沒腦的對話,我聽聽就罷,也懶得理他們。
書房裡等著兩人。
一人緋衣,年輕俊秀的臉上笑意玩世不恭,身子軟軟倚在牆壁上,渾身慵散著,彷彿沒了骨頭。雖面容陌生,但那雙正把玩著一個瑪瑙杯子的手卻看得我一怔。如此細膩白皙勝過女兒纖手的男子我生平只見過一人,那便是在邯鄲聚寶閣有過一面之緣的楓子蘭。
果然,那緋衣少年轉眸瞧我,褐色的眼瞳在燭火搖曳下璀璨奪目,口中在道:“夷光公主,咱們又見面了。”
嗓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啞,微微的淡漠清徐,再動聽不過的優雅迷人,只是縱使言詞再正常,此人口吻間也總是帶著輕輕的戲謔,和一絲莫名其妙的快活愜意。
此等“絕品”我有生只有幸遇得一個,鑑於沒有相處的經驗,於是我只能略一頷首,道:“楓公子有禮。”
“楓公子?”楓子蘭重複著這稱呼,斜眸,一笑妖冶,望向隨我身後而來的無顏,“我的連城璧都送出了你還如此見外,那我豈非太虧?我叫你夷光如何,他們都叫我楓三,你或也可叫我子蘭。”
聽著這般熱情的言詞,我頓感無力。
無顏睨眼瞥過去,奇怪:“連城璧是你的?”
耳邊突然傳來夏惠冷冷一咳嗽。
楓子蘭彷彿這才看見夏惠,忙眸光一閃斂去滿臉嘻皮的笑容,好不容易骨頭重新長回來,身子一直站好了,神色難得的正經嚴肅:“王上,師父等了多時了。”語罷,他徑自轉身去一旁,走向那個一直背對著我們坐在一張輪椅上、望著牆上南梁地圖的人,恭聲道:“師父,王上來了。”
那人擱在輪椅扶手上的臂膀微微一動,低聲道:“蘭兒。”
“是。”楓子蘭點點頭,將那輪椅轉了過來。
又是輪椅,又是腿疾。我想起楚丘上楚桓的故弄玄虛便忍不住皺眉頭,只是當自己的目光觸及那墨紫鑲金邊的錦袍下那真正萎縮虛軟下去的雙腿時,心中不禁隱隱一惻。當真是疾?我本能抬眸,想瞧瞧那名揚天下的第一謀士的真切面容。
入目。震驚。
只道像伯繚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必是面目猙獰、桀驁不馴之徒,誰料此人面容竟是秀美得宛若碧水紅蓮的妖媚奪目。柔順如黑緞般的頭髮被一支上好的白玉簪子鬆鬆綰住,燭光下,那人膚色瑩白如玉,兩腮點點泛紅,鬢如裁剪,目似點漆,薄唇一揚笑意若春柳拂盪。滿面陰柔嫵媚之態,若非那喉間一點凸起,我真要懷疑他究竟是男是女。
心裡正自嘀咕納悶時,此人輕輕開了口,一句話,壓下我心中的所有疑惑。
“夷光公主近日如何?”他抬眸瞥向我,一笑時,美魘如花。這人的嗓音柔得入骨,絲絲的暗啞,掩不住的尖銳,清楚告訴了我他那容顏間的柔美媚姿是自哪裡來。
所受宮刑之人大抵心裡都有暗疾,難怪他對南樑子嗣誓要除絕。無顏說過主父一族當年被滅滿門,唯逃出伯繚一人來,誰想卻是如此光景……
心中對此人是又痛恨又覺可惜可憐,而他問我此話也不知是存了什麼意圖,我遲疑一下,答道:“勞紫衣侯掛心。夷光還好。”
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