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車禍!”
“天!”我猛地掩住口,不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他,半晌,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導演,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吧?”
“唐豔。”導演雙手按在我肩上,“聽我說,冷靜點,我讓後勤小李陪你一起回去。你媽媽現在醫院急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盡往壞處想,也許等你回去的時候,手術已經成功結束,你媽媽可以吃到你親手削的水果了。”
“可是,我長到這麼大,還沒有親手給媽媽削過一隻水果呢。”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奇怪地顫慄。導演遞我一疊紙巾,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為了什麼。
導演咳一聲:“唐豔,別這樣,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擦擦臉,我這就讓司機送你去車站。”
我將紙巾矇住臉,觸到一臉的濡溼,胭脂口紅眼影糊了滿紙,看起來觸目驚心。
原來我在流淚。
可是我為什麼要流淚呢?導演說過沒事的,媽媽不會有事的,我為什麼要流淚,為什麼哭呢?
不,我不必擔心的,媽媽會沒事,會沒事的!
一路上歸心似箭,卻被車輪碾得粉碎。鐵軌兩旁的照明燈鬼眼一般在暗夜裡明滅著,無聲地譴責著我的冷漠與不孝。
要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其實我是多麼地愛我的父母。
即使他們並不是我親生的父母,即使他們一直對我略嫌冷淡。可是我一生人中,畢竟他們是最親近最疼愛我的人。在我嗷嗷待哺的時候,是媽媽親手餵我的奶;在我生病發燒的時候,是媽媽守在我的床邊。她的恩德,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不,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報答過。如果媽媽再也不能醒來,那麼我一生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媽媽,不要死!
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照顧你,報答你!
不要死!不要!
然而,我的祈禱終於沒有留住母親。
當我趕到醫院,迎接我的,是哥哥哭腫的眼睛和爸爸突然全白的頭髮,爸爸握著我的手,顫抖地說:“豔兒,你媽去世了,她是睜著眼走的,我想,她是想等你回來見一見你呀。”
我一呆,整個人如被施了定身法,不能動彈。
唐禹“啪啪”地打著我的耳光:“豔兒,醒醒!豔兒!”
“媽,”我呆呆地低語,“我要去看媽,我去看媽媽!”隨便走到一間病房門前,就要推開。
爸爸攔住我,老淚縱橫:“你媽,已經送進太平間了。”
“我去太平間看媽。”我轉身便走,未到太平間門口,卻忽地腿一軟,跪倒下來。
“太平間”三個字觸目驚心,直到這時候我才清晰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媽媽去了!躺在太平間的,已經不是媽媽,而只是一具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軀體,她將再也吃不到我親手剝的桔子!
牙齒將嘴唇咬得滲出血來,我渾身哆嗦著,像一片枯萎在風中的葉子,卻只是哭不出來。
哥哥搖撼著我:“豔兒,你哭啊,你哭出聲來啊!”
我茫然地抬頭看著他,為什麼呢,為什麼一定要我哭呢?
哥哥對著我劈面又是一掌:“豔兒,哭吧,媽媽死了!死了!”
“媽!”我終於聲嘶力竭地哭起來,整個人癱軟下來,一邊爬向太平間的門,敲著,砸著,媽媽,回來!讓我再見一見你,讓我為你削一隻水果,讓我有機會伏侍你,報答你!不要!不要這麼殘忍,把那麼多的恩德施在我的身上,卻給我留下一世的遺憾。
媽媽!
上官婉兒的心聲
晚上,我幾乎是從北門爬上城牆的。可是今天不是十五,無論我哭得多麼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秦鉞都不會出現。
第一次,我為自己幽明異路的偉大愛情感到遺憾和不足。
在錐心刺骨的疼痛中,我需要的,不只是心心相印的信念,更還要手手相牽的安慰。
在淚水和軟弱面前,再偉大的靈魂,再深刻的道理,再智睿的語言,也不如一個簡單的擁抱,一隻為我擦拭淚水的溫暖的手。
從沒發現城上的夜晚是這樣地荒涼淒冷。早蟬的稀疏的鳴聲只有使它更加寂寞。天上沒有月亮,而星光被風扯得支離破碎,連同我的靈魂,一併被扯碎絞曲,混在其中。
黑暗將罪孽感一點點敲進我的心裡。心上千瘡百孔,再難癒合。
整個夜晚,我就這樣抱著膝蓋孤獨地坐在城頭,哭泣,流淚,守著一個醒不來的惡夢。
任由長髮在夜風中迷亂地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