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3 / 4)

的命運,而只有順從命運,難道這就是錯?這就該死嗎?好吧,但願你的劍在飽飲了我的鮮血之後,可以變得更鋒利,更光亮,可以讓你更暢通無阻地登上皇帝的寶座。可是你要記得,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因為自己對女人揮劍而羞愧終生。而我,則可以終於不再為人間的正邪對錯而煩惱,不再為恩怨沉浮而彷徨,從此可以平靜地安眠。讓這些替人做嫁的詔書見鬼去吧,這些,根本不是我要說的話,不是我自己的聲音,更不是我的意願。只有我的詩文,我心血的結晶,才是真正的上官婉兒。當千百年後,你的骸骨與土木同朽,我的詩篇,卻仍然會被百姓傳誦,那時,你才會知道我是真正的強者!”

周圍一片死寂,可以聽得清機器“咔咔”的輕響和人們的呼吸,那可憐的與我演對手戲的“李隆基”早已被我的長篇大論驚呆了,可是因為沒有聽到導演喊停,只好硬著頭皮演下去,將一柄劍揮來揮去,看上去比個小兵猶有不如,哪裡還有一朝帝王的氣勢。

我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滴,輕輕背起一首詩:“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曲,含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風像水一樣地流過,長夜將盡,而導演已經用手勢下達了砍殺的最後命令。

李隆基愣愣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劍尖寒芒發出異常清冷的光,冷得淒厲。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望著我,這一劍卻只是劈不下去。

蠟燭尚未成灰,然而淚水已經流盡。

我凝視著劍尖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深深地,深深地注視著他,舊日的帝王,今天的戲子。忽然莞爾一笑,猛地撲向長劍,劍尖貫胸而入,胸前欲藏的紅染料袋子被刺破了,鮮血淋漓而下,而我軟軟地倒下身去,宛如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戲演得太逼真了,那李隆基竟然失聲驚叫,本能地衝過來將我抱在懷中。

導演興奮地大叫起來:“好!”

全組人長舒了一口氣,彷彿都才剛剛清醒過來,一切不過是戲。

而“李隆基”猶自沉在戲中不能還魂:“怎麼會這樣。唐大小姐,勞駕你下次改戲前跟小的支會一聲,不要把我顯得像一隻呆鳥。”

我惶愧:“對不起,真對不起,是我誤場。我重拍這一段好不好?”

導演卻喜出望外:“好一個‘千百年後,當你的骸骨與土木同朽,我的詩篇卻仍然會被百姓傳誦’。就是這種情緒!就這麼演!這條不錯,來,再拍一條,這一回,李隆基的表情要合作一點。”

可是剛才那一番話我卻再也重複不來了,只是按照劇本設定好的臺詞一板一眼地表演出來。導演懊惱:“怎麼反不如剛才了?就是像你剛才那麼演就好。”

“我,我……”我為難。

導演已經瞭然:“又是忽發奇想的是不是?但是你這種想法很好。上官婉兒說到底是一個詩人,咱們劇裡過多地突出了她的政治家的手腕和才女的銳氣,卻沒有挖出她詩人氣質的深厚底蘊來。有你剛才這一番話,才真正把這個婉兒演活了。而且這個婉兒自己衝向長劍而非李隆基砍殺的細節改得也很漂亮,更煽情,也更有戲劇性。好,我們再來一遍,這一遍,我們重點補一條李隆基。還用剛才那個結尾,婉兒自刎,李隆基衝上前將她抱在懷裡,給臉部一個特寫,要表現出他內心的震撼與複雜。”

戲拍完了,我的心卻留在了劇情中。

我說不清剛才那番剖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自己有感而發想替上官婉兒說的,還是那個死於一千三百年前的孤寂靈魂借我的口說出來的。但是我卻清楚地知道了,如果婉兒當真在天有靈,這必然是她最後的心聲!也必是李隆基在面對一代才女橫死劍下的真實感受。

也許,這才解釋了為什麼李隆基會在手刃婉兒、登基為帝后,又親命集賢院學士收錄婉兒詩文結整合書,並在詩序中盛稱其“明淑挺生,才華絕代。敏識聰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如前聞,搖筆雲飛,或同宿構……”,這,便正是因為他為了殺死婉兒而感到愧疚悔恨了吧?

這天晚上,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思念秦鉞。我想告訴他,我懂得上官婉兒了。我懂得他所說的靈魂不死的真義了。

那些闖入我腦中的不速而來的記憶,就是婉兒孤獨地遊弋在人間的偉大靈魂所形成的一種氣息與心緒吧?它們遇到了我,被我所接收,於是我便有了婉兒的記憶,有了她的心緒、感情、氣質,和才華。

我替她說出了她想說的話,也就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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