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2 / 4)

一塊遺骨。

要到這一刻才會清晰體味到黛兒已死。

我號啕起來。

宛如心上被掏出一個血窟窿,卻塞進一塊巨石,空落落又沉甸甸。而我知道,那一塊殘損今生再難彌補。

黛兒走了,黛兒真的走了。她再也不會同我嘻笑怒罵,再也不會向世人賣弄風情,再也不會大聲地朗讀《小王子》或者《海的女兒》,也不會再為她的愛情流眼淚。

黛兒……

魂兮歸來

再回西安,感覺上已經老了十年。

好像又被生命拋棄一次。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如大學時開心暢笑。

是哥哥來車站接我,我一下車即投入他懷抱痛哭起來。

哥哥也是滿臉的淚,反覆地說:“怎麼能相信?怎麼能相信?”

怎麼能相信?僅僅一年前還活蹦亂跳巧笑嫣然的黛兒,這樣輕易地就離開了我們,就化為了烏有。那麼鮮活的生命,那麼熱烈的女子,她怎麼甘心這樣離開她深愛的人間?

甚至就在她死前一夜,她離竅的靈魂還特意雲遊到西安來見我,詢問子期,詢問她信之不疑的至愛。

如果,如果我沒有告訴她子期的負心,也許她不會死,不會就這樣魂飛魄散。

黛兒說過,對子期的愛是她賴以存活的空氣,是她對人世最大的牽掛。是我,讓她的期待成空,牽掛扯斷,於是她絕望了,放棄了,遠離了。

她走得很平靜。因為絕望得太徹底,她甚至沒有了悲哀。

而這都是因為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又一次,害死了我至愛的親人!是我!

我大病。朦朧中不是向母親懺悔,便是對黛兒哭訴。

白天與黑夜對我都不再清晰,我總之是一直生活在沒完沒了的夢魘中。那個冤魂不息的陳大小姐也抱著嬰兒向我索命,幽怨地一聲聲責問:“你為什麼不阻止她?為什麼不阻止她?”

九問和藍鴿子約齊了一起來看我,常常在我家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有時候很清醒,可以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話,有時候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明明看到他們坐在我床前,可是神智已經不由自主地飛出去,飛出去,自己也不知飛去了哪裡。

我常常想,我所見到的黛兒靈魂,便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飛離肉體來西安見我的吧?會否,我再這樣下去,也會變成植物人,直至死亡?

但是我已經不在乎生死。母親死了,黛兒死了,她們都是我害死的,為什麼我卻還活著?

整夜整夜地聽到母親在演唱《嬌紅記》:“我如今這紅顏拼的為君絕,便死呵有甚傷嗟。但郎氣質孱弱,自來多病,身軀薄劣,怎當得千萬折?怕誤了你,怕誤了你他年錦帳春風夜。”

也許是父親在放錄音。

可是我聽到的,卻是黛兒的聲音。

睡了很久很久才重新醒來,感覺上恍如隔世。

風細細吹過,帶著微微的香氣。是戴望舒的丁香?鄧麗君的茉莉?還是席幕蓉的七里香?黑暗裡分辨不出的一股芬芳馥郁。哦已經是盛夏了,夜晚連窗子都不用關。

我倚在窗邊看滿天星辰。月很圓,很亮,也很白,是個滿月。

我忽然充滿了力氣,充滿了渴望。

是滿月!滿月!如果我有力氣堅持走上城牆,我就會看到秦鉞!

我毫不遲疑,換過衣裳躡手躡腳走出門去。

經過哥哥房間時,我聽到他輕微的鼾聲。接著門“咔”地一響,將那聲音關在了門後。而我如一隻重生的蝶,輕飄飄地飛向城牆,如夜鶯飛向玫瑰。

不知為什麼,在外國童話裡,夜鶯總是與玫瑰與眼淚作伴。

最美的歌,最紅的血,最痛的愛,似一胞孿生的三姐妹,永遠分隔不開。

古城牆在今夜顯得格外沉默滄桑。每一道刻劃都是一番風雨,每一塊磚石都是一朝歷史。

我緩緩地拾級而上,心裡充滿悲涼。

然後,我抬起頭,便看到秦鉞在城頭等我!

我看著他,我終於又見到他,可是,這一次,我連眼淚也流不出了。

秦鉞憐惜地看著我:“你,還是不肯原諒自己麼?”

我張開嘴,卻發現嗓子啞了。於是我看著他,不說話。我知道他可以在我的眼睛中讀出我之所想。

我們是那麼相知相解,甚至不需要藉助語言的交流。

遠處有鐘聲傳來。

是鐘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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