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地想,今兒是咋了,就不能讓她安生一會麼?她看著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四條狗,牽著一隻黑狗的耳朵往回走。
只見前面煙霧裊繞的樹林裡,槐子牽著紅椒山芋,板栗和小蔥站在旁邊,焦急地對她揮手,喊她回去。
她剛要過去,那群僱工忽然出現了,笑嘻嘻地叫“太太”。
她含笑道:“你們好好幹,等年底多發些賞錢給你們,再分些雞和魚讓大夥兒過個肥年。”
有個僱工就道:“咱也不要賞錢,太太多看顧些我媳婦和兒子就好了。”
於是大夥都紛紛要太太多看顧他們媳婦和兒子一些。有個憨實的漢子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拿回去的銀子都交給我娘了……”見人都瞧他,又不自在地說道,“我娘說我娃兒多,都是我哥哥們幫我養的,這錢得還他們。”
菊花見他那樣子,就明白他老孃是個偏心眼的,心裡暗笑,就道:“那讓你媳婦和娃兒也來這幫忙吧,反正明年我也要招人。”
那人大喜,趴在地上對菊花磕了幾個頭。
又有人請太太幫他照顧老孃和閨女,因為他媳婦沒了,家裡就剩下這祖孫倆。
菊花失笑道:“都跟我說這些,你們不回去了麼?我派了你們銀子,你們自個拿回去,想咋過就咋過,那不好?”
僱工們只是笑,也不說話。
菊花奇怪,也沒多問,牽了黑狗的耳朵往回走,誰知黑狗停下腳不走了,歪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她,另外三隻狗也嗚咽著用腦袋蹭她腿。
她罵道:“一出來心就野了,就不想家去了?還不走哩,回去該吃晌午飯了。”
她最早喂的就是黑狗,所以對黑狗也最有感情了。
正罵著,狗和僱工們都不見了,嚇了她一跳,四處找不見,又見漫天大火燒了起來,僱工們在火中奔逃、慘叫,她看著乾著急卻動不了,仿若置身於那大火世界之外,又或者根本是在看一場電影。
眼睜睜地瞅著那些人被燒得翻滾、蜷縮、焦黑,她淚流滿面,最後低眉斂目,喃喃念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聲音似乎越來越大,變成了板栗和葫蘆每日朗朗晨誦,忽又聽見無數人在哭泣,看見秦大夫和雲影在廢墟上處理傷患。
“我要跟秦大夫說,建個醫學院……”她喃喃地說道。
“好,我就建個醫學院!”
是秦大夫的聲音,還夾雜著雲影的許諾,和槐子的保證,還有板栗和葫蘆小蔥的附和。
咋這麼多人說話哩?
菊花昏昏沉沉的,挪不動腿腳,聽著那哀哀的哭聲,心中翻騰不已,皺眉嘆息。
扯不盡的是非冤屈,道不完的紅塵俗事,任你掙出天高的名位,不過是重新演繹一遍人間愛恨情仇、成敗得失,比不得春花秋月、冬雪夏荷來得雋永,也比不得蘿蔔青菜、雞鳴犬吠來得親切。
一道清音憑空穿出,在山間迴盪,單調的旋律,平凡卻流暢,不高雅,吹奏之人技藝也平常,聽在耳內卻無比諧和。
這是槐子在吹笛。
菊花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側耳傾聽清風鳥鳴、山泉叮咚聲,又似看見晨光初露時山村飄起裊裊炊煙,雞犬相聞、幼兒哭泣、農人鋤田種地的忙碌,種種音響交替,充滿生活的氣息。
她微笑著想,槐子吹的是地道的鄉野味道,就好比素炒黃心菜,沒加一點其他調料,頂多擱點豬油渣,她就是喜歡這個味道。
她就放鬆了疲累的身心,好像躺在自家的床上,蓋著軟和的被褥,耳聽得窗外牆根下蟲聲細細,漸漸睡了過去。
醒來,已經是兩日後的傍晚。
守在床邊的小喜看見她睜開眼睛,驚喜地喊道:“太太醒了?真是太好了哩!老爺,老爺!”
槐子從外邊衝進來,連鞋子也沒來得及脫,跳上床前踏板,把小喜推到一旁,雙手撐伏在床頭,對著菊花抖了半天嘴唇,才吐出兩個字:“菊花!”
菊花看著他鬍子拉喳的臉,紅腫的眼睛,奇怪地問道:“咋這副模樣哩?不是讓你洗澡刮臉了麼?那邊……還沒安排好?”
一開口,才覺得聲音微弱而無力,嘴唇也粘粘的,張開費勁的很,喉嚨也乾澀。
槐子急忙道:“都安排好了。我待會就去洗澡刮臉。你可想吃點啥?”
正說著,雲影帶著小蔥從外邊走進來,跟著何氏、楊氏也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