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內服的毒,總要有發作的時間,所以我壓根兒就不害怕。
接過花雲遞來的瓷勺,那小子立即就用銀筷子在碗裡攪了攪,明著是把蛋皮酥拌勻了,實則是驗毒給我看。專程將銀筷子亮出來給我看了看,見我點了頭,方才將托盤上的青花瓷碗托起,送到了我的跟前。
我再是寒門千金,也沒有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扒飯的習慣。正想跟他說放在桌上就好,花雲已經悄無聲息動作流暢地跪了下來,身子微微伏低,雙手捧著托盤,置於頭頂,托盤上的瓷碗則恰好落在了我跟前不高不矮正好取食的位置。
我微微一怔,在霧山之中,上下之分固然嚴謹,或說主人掌握著僕從的生殺大權也不為過,卻也從來不曾把下人當成物件來使用,像這樣諂媚卑微的討好,我是從來都不曾遭遇過的,一時有些怔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將碗放在桌上就行了。”
“臺上石頭又冷又硬。莫凍壞了姑娘。”花雲跪在地上捧著托盤,手都不曾顫抖一下,聲音清甜又悅耳,讓人覺得他的確是心甘情願的,“小的伺候慣了,請姑娘用粥。”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伸手將粥碗端了起來,順手放在石桌上。
花雲錯愕地抬起頭來,我將勺子也放進了碗裡,說道:“好了,就這樣吧。”這手段也就夠騙騙真正的寒門千金,平日裡沒什麼人伺候,突然被這麼殷勤服侍恐怕就一時昏了頭。看著我不冷不熱的臉色,花雲磨蹭著站了起來,吶吶道:“那……那小的先告退了……”走得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
要說這小子不是眼線,誰相信呢?我在芝蘭宮也有近十天了,前些日子怎麼沒見他上躥下跳在我跟前晃?今天突然就出現在群芳殿,給了搬凳子示好,晚上就來送宵夜,還哭著喊著要跪著伺候吃粥。也不知道是哪家蠢貨送來的眼線,使力也不知道悠著點兒。
我搖了搖頭,一隻手端著桌上還熱騰騰的青花瓷碗,大搖大擺地往屋子裡走。
……
才剛剛關上房門,就聽見書房那邊有人敲窗,看了看沙漏,這才二更呢,魏展顏怎麼就又跑過來了?說起來肚子還真的有點餓了。我一邊往寢室裡走,一邊用勺子舀著碗裡的蟹*花粥往嘴裡送,走到窗前就將勺子放回碗裡,騰出一隻手來,將窗栓抽開。
往日也是魏展顏自己推窗進來的,所以我沒有怎麼關心,打算繼續吃粥。
窗戶呀次一聲被推開了,窗外的人才剛剛挪了一步,我立即就聽出來動靜不對。
左手端碗,右手捏訣,鷂子翻身,蘭花拂穴,著!當我一連串動作在一瞬間完成之後,我才看清楚被我被青花瓷碗抵住咽喉的爬窗賊到底是誰。乾瘦乾瘦的臉,漆黑漆黑的眼,雪白雪白的牙齒,再配上賊兮兮的夜行衣……居然是應該臥床休息、萬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姬檀。
“你怎麼來了。”我吞下口中的米粒,問。
姬檀笑嘻嘻地嗅了嗅近在咫尺的蟹黃粥,說:“看看有沒有宵夜吃。”
“皇帝做到你這份上,真是沒意思。”我順手將粥碗丟在書案上,放開對姬檀的挾制,讓開兩步好讓他下來。這傢伙居然還真的把粥碗撿了起來,就著我用過的勺子咵噠咵噠吃了起來,我不禁翻了個白眼,說道,“到底來幹嗎了?!”
姬檀吃東西的規矩倒是不錯,一直到把粥喝完了,從我袖裡掏出一條手巾擦了擦嘴,方才好整以暇地說道:“聽說這裡出了點事,我順便來看看。”他又開始東張西望,輕笑道,“還真是阿丹你的屋子呢。四處冷冰冰的,香都不曾燃一個。”
這屋子裡十二個時辰燒著火龍,溫暖如春,哪裡冷冰冰了?我不解地望著姬檀。
“我聽說是南棠咬住裴家的女兒了?”姬檀突然問。
我點點頭,說道:“是裴秀兒自己不小心。她摔了東西,誣陷到了我的丫頭身上。”
要說裴秀兒也是個爛沒腦子的,她要稍微精明一點兒,就絕對不該在這事上多生事端。摔碎白玉琉璃盞何等嚴重的罪名?任誰都不會甘心接受。那東西既然已經被她不小心摔了,如何脫罪才是最緊要的問題,她竟然還想得著藉機打我的臉。倘若換了董麗君那樣心機深沉的人,一定會將罪名直接栽在自己的宮女身上,棄車保帥。區區一個宮女,也不會有人替她喊冤,南棠更是沒機會插嘴這件事。
姬檀既然在芝蘭宮有眼線,顯然已經胸有成竹了,很直接地對我說道:“此事不能善了。兩宮太后八成都會作梗。阿丹,你在這裡多看著一些,千萬保證裴秀兒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