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不理他,貓著腰就走,快到大營的時候直起了身,裝模作樣掀開簾子往裡面瞅了瞅,打個手勢,後面兩人閃身就進去了。
帳內擺放整潔明瞭,正中一張案几,兩路列下來十幾張胡椅,倒像一個開會之所,唯一的裝飾是左右兩扇木屏風。劉牢之轉過去一瞧,左面後面擺了一張床榻,右邊後面幾個箱子——有人來了。
仨兒忙借屏風遮身。
進來兩個年輕人,劉牢之雙眉倒豎,盯準了一個,高個兒兩眼瞪圓,盯住了另一個。矮個兒瞧他倆神態,偷偷一窺,呵呵,兩個人他都認識,劉牢之盯的是慕容令,高個兒盯的是慕容楷。
只見慕容楷挑了張胡椅坐下,道:“今晨皇上那詔書可真奇怪,含糊不清的。”
慕容令走到主位旁,半倚著,“朝中有反對的聲音了——畢竟連戰日久,傷亡可見。”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澠之阻,當秦隴之襟喉,守得好便好,守不好則關中門戶大開,哎,堆紫的——”
他的話被慕容令打斷:“洛陽這般牢固,伊河南又有援軍守望,會退兵也說不定呀。”
矮個兒聽了心中一喜,只可惜慕容令不知何時變成了背對屏風的姿勢,看不見他的臉。
慕容楷停了一會兒,方接道:“也是,朝廷又不支援,我軍前鋒銳氣已老,最多再撐半個月。”
“也許咱們該先收拾行裝。”兩人談笑著,聊了些瑣事後離帳而去。
“將、將軍,他們要、要撤軍啦!”矮個兒最先發聲。
“真想找個機會跟他單獨較量較量!”劉牢之摩拳擦掌。
冷不防旁邊接來一句:“我也是。”
劉牢之看向高個兒,高個兒道:“將軍也覺得他的連鉤戟很厲害吧?”
“戟?哦,那我說的是另一個,使戈的。”
搞半天雙方才明白各有所指。
矮個兒清一清喉嚨正待解說,劉牢之搶在他之先開口:“先回去再說吧。”
三人照例伸頭縮腦的先探了探,然後走遠。
片刻後,慕容令與慕容楷從帳後轉出來。
“你是怎麼發現他們的?”慕容楷問。
“屏風下面露了一點鞋尖。”
“當時你向我使眼色的時候,我差點沒明白過來,哎,你這麼確定他三個就是混進來的晉人?”
慕容令冷笑:“我已經叫人跟著他們了,是與不是,自有分曉。”
“不抓起來?”
“抓起來?錯,我正要‘護送’他們回去呢。”
慕容楷懂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難怪你要說退兵的話!”
劉牢之回去把此番探險經歷講給主將一聽,大家夥兒一合計,覺得只要洛陽再撐一陣子說不定慕容恪真就退兵了,於是出援的意思再不像之前那麼猛。只有劉牢之,雖然訊息是他探回來的,但總感覺有點不對勁,還是主張儘快渡河。他想造一批船,卻因耗資甚巨被主將擋了回來,無奈之下只好狠操手下一批士兵天天訓練,不出月旬倒是個個被他訓得猴兒似的精神。
燕軍說要退兵當然只是演戲,在援軍們安心駐紮的日子裡,燕軍非但沒有後退,進攻還一日比一日強烈。
在堆紫完成五矢連弩的次日,慕容恪親自擂鼓,慕容垂、慕容令、慕容楷、慕容隆各率一軍,開始了激烈的攻堅之戰。
因工藝複雜,此次一共只做成十二尊大弩。由於弩的裝填與發射可以分開,堆紫將士兵們分成三撥,各負責上弩、進弩、發弩專番任務。一時間洛陽城頭箭羽紛飛,士兵們都為這種又遠又狠的利器驚呆了。
堆紫看著城牆底下越堆越高的屍體,良久轉眼。
入目慕容令揮著他的軒轅戈,面無表情的同時奪去兩個人的生命。
軒轅戈,長短雙戈,她為他專門改制,那時她笑眯眯地問他:“很好使吧?”
都是出自他手。原來這些殺人追命的兇器,都是出自她手。
一隻手拂上她肩頭:“堆紫,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使勁合一下眼皮,轉身道:“雙成姐怎麼來了,這裡很危險——”
她愕住。雙成一身士卒打扮。
“怎麼樣,像不?”
她沒想到她也有如此調皮的時候:“你,你——”
“再不上戰場看看,只怕就沒機會了。”
堆紫好容易才明白她的潛臺詞,垂首道:“可是,死了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