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慕容德的話,其中用意,他豈不明白?
嘴角慢慢浮起一朵笑,慢慢起身:“夫人,下官告退。”
張夫人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去,驀然憶起那時兵敗走散,她帶著兒女在難民里正焦頭爛額無以為計之際,他也是這樣,略帶疲憊然而滿是笑意的一步一步走來,把他們拯救出那片惡夢般的苦海。他待她一向溫文爾雅舉止有禮,她卻對他莫名冷淡,也許,是她潛意識裡意識到……
“你,你是不是——?”才問出口,她便暗責自己著了魔失了體統。
慕容暐背影一頓,然而,他並沒有轉過身來,免去了她的尷尬,只道:“夫人不必介懷,景茂只是覺得夫人很像一位故人,所以才——夫人請放心,以後下官再也不會打擾夫人。”
他走了。
每次都是她先走,他看著;而終於這一次,是她看著,他先走。
張夫人垂眸,似乎放下心來,又似乎好像失去了什麼。
“丁零人造反失敗了?”鄴城裡,苻丕靜靜的站在一棵樹下,他身後是竇衝。
“沒錯,翟斌死了,闔府上下只一個翟遼逃出命來,半路上碰到翟真,哥兒倆召集了不少逃散的丁零部眾想投咱們,被慕容寶跟慕容隆在外城截住,給打跑了。”
當年的年輕將領,如今已近而立之年,不變的是依舊意氣風發。反觀他前面的苻丕,年紀比他小,卻因鄴城半年來的內外交困,兩鬢已染秋霜。
“如今他們行蹤何如?”
“現在尚不切實清楚,只知他們四處進攻慕容垂的糧道,成為鮮卑大患。”
“果若如此,那真是天助我也。”苻丕泛出一絲笑意,“他們來了,我反要分出我的糧食。而今,不費一兵一卒,他們就成了我的助力!慕容垂啊慕容垂,你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竇衝以手支頤:“翟遼我不敢保證,但只要翟真在一日,他必會想方設法為翟斌報仇。”
“哦?聽說翟斌無子,待他如親子。”
“唔,依我之見,翟斌事發之前將翟真遣開,與其說搬救兵,倒不如說暗示他快走。”
“有意思。那翟遼呢,這個侄子就不是侄子不成?”
“翟遼啊……也許翟遼太強了,強到他覺得根本不用他操心吧。”竇衝笑笑:“慕容鳳慕容麟二人聯手也未將他困住,須知慕容鳳身經大小二百五十七戰,已是慕容家中武技的佼佼者啦。”言語中頗有沾沾自喜之意。
苻丕莞爾:“當年代國被滅不久,翟遼至長安,我雖未見其人,但也知許多武將上門去找他比試,個個灰頭土臉而還,竇將軍你不是其中之一吧?”
竇衝嘴角抽了抽:“單打獨鬥我確實不是他對手,但若論行軍打仗,他還是稍遜我一籌。”
苻丕暗笑,輸了就輸了,偏不好意思承認。
竇衝咳嗽一聲,正色:“今雖有此奇軍異兵突起,但畢竟不可盼他成大事。城中早無備糧,我看不如趁亂開啟一條通路去往長安,與天王會合。”
苻丕沒有作聲,半晌道:“天災連連,民生凋敝,慕容老賊的軍糧一樣難以為繼,不如與他相持,城圍自解。”
“城圍自解!長樂公,這種時候了,難道你還存僥倖之念?鄴城是慕容鮮卑的老巢,不到萬不得已,慕容垂是不會放棄的。我們現在沒有外援,城內又無糧可食,草根松木,一日兩日尚可熬著,一月兩月,那可就真變成了死守——不等慕容垂來攻,我們自己就餓死在裡面了!”
然而,一旦離開鄴城,天下之大,又有何處是他的落腳地呢?苻丕默默想,父王,太子苻宏,最得寵的苻詵……他身為長子,在長安,卻不過永遠排座最末罷了。
竇衝繼續道:“到了長安,再不濟也好歹有新平這一條退路,一條活路。唯今之計,我們先派些人手探探四周虛實,看能否突出重圍。”
苻丕皺眉:“不宜硬突,何況我們也抽不出多餘人來了。”
“我明白。我想的是找人混成難民出城,機靈一些便足夠。”
苻丕點點頭,這時一人走來,笑道:“我去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城下饋袍
長安城牆高厚,四牆共有十二門。其中北牆中為廚城門,東西兩側為洛城門和橫門。廿一日清晨,鮮卑人瘋狂的朝橫門湧來,如潮水般前仆後繼,終於打破一個缺口,衝進城內。
拓跋珪親眼目睹了那慘絕人寰的一幕:手無寸鐵披頭散髮的百姓們東奔西跑,發出絕望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