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雖然不熟悉大多數快消品行業(包括飲料)的經營,但兩輩子活下來,一個基本的商業常識還是有的:
這些行業最值錢的無形資產,就是一個牌子。至於技術含量,那是真沒多少。
專利在這裡構築不起什麼護城河,以商業秘密形態存在的“絕密配方”也沒什麼卵用。
別信那些“可口可樂是靠鎖在亞特蘭大總部最絕密保險櫃裡的配方才那麼牛逼”的智障地攤諮詢。
隨便一家檔次十億美元以上級別的飲料企業,化驗一下,高仿個98%相似度、確保消費者味覺察覺不出區別來,其實很輕鬆。
別人之所以抄不了那種成功,完全是因為可口可樂的牌子深入人心,再加上可樂的利潤率也不是非常暴利。需要那麼大的規模、市場容量、多年磨合出來的成本管理質量控制,才能撐住這個毛利率。既然別人抄得規模不夠大就沒賺頭,不如放棄,改作差異化市場。
顧驁這個外行都能看清“品牌是唯一有效的護城河”,業內人肯定更加能看清。
所以顧驁知道,“把所有商標品牌的所有權權益統統捏在自己手上、只是把使用權授權給別人”,那這門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的。
別人不會賣力幫你推廣,都怕權責不明,最後到期了為人作嫁打白工。
就像歷史上,當王老吉和加多寶還是一家的時候,陳紅道要不是把王老吉的商標一直控制住,他才不會每年幾億幾億地砸廣告費宣傳這個牌子呢。無非是因為這個案子涉及到一方是國企,所以跟陳簽約的國企方面負責人被抓了之後,國家能追訴合同無效……
具體不多說了。
一言以蔽之,顧驁如果不把牌子的某一部分、讓合作者毫無後顧之憂地徹底掌控。那麼他也會像一開始就捏著王老吉不放的一方那樣,從頭就被孤立成孤家寡人,所有廣告都要自己掏錢打。
……
“好吧,我理解你把東南亞各國的‘紅牛’權益留給許書標的決策,就當是換取他接受注資、合用配方、共同研發濃縮糖漿+灌裝廠模式所需的生產技術。
既然在中國市場的宣傳,是你的重要談判條件之一,那我辛苦一下,回程的時候先飛一下曼谷好了。跟許先生敲定一下合作意向,然後再把宣傳片在國內放出來,免得浪費一個籌碼。”
韓婷理解了顧驁的飲料品牌佈局考慮後,也非常麻利地做出了安排。
她只是想象力沒那麼豐富,執行起來還是很利索的。
兩人聊到這兒,肉骨茶也都吃完了,韓婷自然而然把外賣塑膠盒收拾好,還摁鈴讓服務員倒掉。
韓婷倒了杯水漱漱口,然後端著杯子繼續下一個話題。
“還是說說你一開始提到的大前提吧——你為什麼會覺得,紅牛這個牌子所代表的文化傳媒價值,未來會越來越值錢呢?
你說‘紅牛代表了賭命、冒險博出名的群體’,這類人在我看來就是吃飽了沒事幹的浪費生命者,我不覺得這種人將來在社會上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吸引這些人的運動賽事、文娛作品,未來應該也不會有大前途吧。”
剛才在掃盲的時候,顧驁大致解釋過“紅牛代表了冒險賭命”是怎麼回事。
他解釋的說辭,無非是把他後世看到的“紅牛最適合代言極限運動、冒險挑戰”等現象,用一個朦朧的推演預言說了一下。
但是,1982年的國人,顯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吃飽了撐著找死的人。這個時代也沒有“我終於知道外國為什麼人口少了”之類的口頭禪。
文化差異太遠了。
顧驁閒著沒事,就不吝給韓婷深入解讀一下。
“你要這麼想問題:最近十幾年來,世界範圍內,其實生產力爆炸式發展是很明顯的。如今我國都開放了四年了,形勢那麼好,我毫不懷疑,未來30年的社會,全球會從一個匱乏的時代,轉向一個富足和相對過剩的時代——你沒聽錯,我說的‘相對過剩’,就是Marx說的那個‘相對過剩’。
而可口可樂這樣的品牌,代言的是‘廉價美味帶來的幸福感’。紅牛代言的,是‘你比別人強’帶來的幸福感。前者是人和自然的對抗,後者是人和人的對抗。
吃飽喝足的人容易空虛,再想感受到快感,就只有與別人不同,被別人羨慕,在被人面前裝逼。物質越富足,空虛的人就越多。”
顧驁說到這裡,神思恍惚有些穿越時空,想到了後世很多新的社會問題,內心忍不住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