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3 / 4)

小說:井繩 作者:蠍子王

爺子年紀大了,得了老年痴呆。總是把歡慶看成別人,笑嘻嘻看著她喊一個陌生的名字,看她不應答,就又換個陌生的名字繼續喊,喊得累了就不再理她。又愛拉著她看電視,指著螢幕上那些明星說,“那是我的小孫女,好看嗎?”

歡慶一度因為爺爺不認識她而哭得稀里嘩啦,老爺子看到她眼淚一下子就慌了,哆嗦著雙手,跟犯錯的小孩一樣挺直了背坐在那,時不時弱兮兮地拉扯一下歡慶的袖子。歡慶看著心一酸,淚更是斷不了。

後來歡慶去外地讀大學,沒辦法只能把爺爺送到鎮上一個小療養院裡,收費不高,環境一般,每個月打零工賺生活費和爺爺的療養費,日子雖然挺辛苦,但也過得去。艱難的是剛畢業回家的那段時間,拮据得不行,學校不讓住,在外面租房又很費錢,不得不舔著臉住到姨媽家裡,每天和表姐大眼瞪小眼。

好在這一段寄住沒有延續太長時間,她就嫁給了秦雲彥。

她一直沒有跟他說起家裡的情況,他也幾乎不問。不過看看對方家裡這財力這身份,她覺著自己這點家底小事應該是早就被查得清清楚楚的。她父母死得早,一場車禍直接把兩人一波帶走,將她關於父母的記憶清洗得乾乾淨淨。

她擁有的一切,爺爺給的有,她努力掙來的也有,唯有父母給的只是一條命。要說沒有怨過那都是假的,平白無故把她帶來這個世界,然後分分鐘丟下她撒手人寰,太多時候她在夢裡哭著問他們,為什麼不帶她一起走。醒來看到老爺子通紅的雙眼,她就心如刀割——這世界只剩下她和爺爺相依為命了,她怎麼能走?

而秦雲彥的從天而降,讓她覺得父母好像還是留了點什麼的。她早逝的母親跟秦母是兒時的好友,同一條褲子穿了好多年,各自嫁為人婦,一個隨著丈夫漂泊海外,白手起家;一個留在故土,柴米油鹽,奈何紅顏薄命。

秦母見到她的第一天就哭得肝腸寸斷,回憶起當年和她母親的兒時趣事,傷感得不能自己。往事不可追,秦母拉著她傷感了老半天后,毅然決定讓自己的下一代延續當年“綰角姐妹”的情誼。

那一桶狗血就是這樣潑到了秦雲彥和陳歡慶身上的,連帶染紅了一本結婚證。

她覺得自己在秦雲彥的心裡怎麼著也該有點主角光環,就比如是一個堅強生活、心懷感恩,無論被如何對待都能眼裡常含淚水,微笑地對這片土地和人間愛得深沉,渾身上下時不時還能撲稜撲稜地閃兩下聖光的女主。

可惜她想得太多了,人壓根就懶得理她。

但也好,樂得自在。

嫁給他之後,總歸是生活條件好了很多。但關於老爺子的事情,她還是沒提起,秦母有跟她說過,把老爺子接到家裡來照顧,被歡慶拒絕了。秦雲彥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在他小時候都相繼去世了,要是把歡慶爺爺接到家裡,為老獨尊,她覺得心頭不舒服。

那是她的爺爺,不是別人家裡生活條件優渥的老人。

歡慶平時愛宅在家裡,但每週都要抽出時間去療養院看爺爺。有些難受的心事,憋屈的苦水,她只愛跟爺爺說。想想幸好現在老爺子老年痴呆,要真神智清明,聽她倒這些破爛豆子事兒,不得糟心死。

歡慶每次去看他都要帶上老爺子最愛吃的柿餅,趴在他腿上,或者推著他的輪椅在林蔭道上慢慢走一段,細細碎碎地說一些這樣那樣的小事情。基本老爺子的耳朵是自動遮蔽她的,就連她在說自己結婚了的時候,他也只是指著不遠處一個走路的陌生人說那是他可愛的小孫女。

她輕輕應下來,看著那陌生人柔和的側臉,輕輕說:“嗯,你的小孫女現在過得很好。”

壁立千仞,再堅韌的石壁總也要立在土地上。

歡慶的爺爺就是她的土地,是她在這人世裡漂浮,唯一覺得自己還有地方可回的那一塊故土。

所以,當結婚一段時間,歡慶照例在週末去看爺爺卻被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告知她爺爺已經轉院的時候,心頭像是被挖了一個巨大的洞,那種鋪天蓋地的恐慌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那也是她第一次跌跌撞撞,神色慌張地衝到宜豐大廈,瞪圓了眼睛吼那個前臺妹子,“秦雲彥呢!讓他給我下來!”

當時大廈裡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把歡慶列入“不知天高地厚來鬧事的煞筆姑娘”行列。卻沒料到他們那位一向高冷的總裁竟然步履匆匆地從樓梯裡走出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把就擁住了那個發抖的姑娘。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溫柔得能滴水:“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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