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是兩年後,也就是宣明十九年的那個春天。連家春宴上的事。但是因為有段家的事在前,她早已知道兩年後的事。也有可能會提前發生,所以當她從吳媽媽口中得知,浮光長公主今日到訪,已往千重園裡去時。她便動了心思。
結果,她懷疑的事真的發生了。
∏年春宴上,浮光長公主在聽了玉真的一曲琴後。開了金口同雲甄夫人要人,走時便帶上了玉真。從此以後玉真如魚得水,終於成了浮光長公主身邊最得寵的玉先生。
連家出事的時候,只怕他沒少在浮光長公主耳邊吹枕頭風。
若生懶懶倚在軟榻一側,趁著浮光長公主正津津有味看著面前一群人時,斂目望向了玉真。
玉真慣常用的是一把七絃琴,桐木所制,不知從何而來,他一直頗喜歡,就連跟著浮光長公主離開連家時,亦隨身攜帶,不曾落下。
所以今兒個,他若要彈上一曲,用的鐵定就是這一把桐木琴。
若生眼瞧著一群白衣人裡走出來個約莫十*歲的年輕人,走至已經佈置妥當的長案前,將琴擱下,席地而坐,從袖中探出手來。
「骨修長分明,的確是彈琴的手。
撥絃,調音,玉真面上神情也漸漸正色起來。…
當著浮光長公主的面,便是他再得意於自己的琴技,也得收斂心神,謹慎再謹慎。
正如若生記憶裡的人一樣,瞄準了機會,拼盡全力一搏,就收攏了浮光長公主的心,叫她動了念頭同雲甄夫人要人。興許一開始,浮光長公主也僅僅只是因為驚豔於他的琴曲,有了惜才之意,但不論如何,那是一個極好的突破口,到了浮光長公主身邊後,玉真的一生堪稱“平步青雲”。
即便世人不齒說他,嫌他歸根究底只是個不入流的貨色,難登大雅之堂,又失了做男人的骨氣,但捫心自問一番,豔羨於他,嫉妒得牙齒癢癢的人,多嗎?
自然是多的。
眾人噁心他,卻也不得不讚他一聲聰明厲害。
可若生當年,想得不深,還只當玉真是運氣。
而且她並不覺得跟著浮光長公主能比跟著自家姑姑好上多少,所以也就不覺得玉真交了什麼好運。
直到許久以後,她才醒悟過來,當初那個機遇,究竟是誰讓玉真抓住的。
他們兄弟二人之間,心思深沉、陰狠的那一個,從來都是玉寅,而非身為哥哥的玉真。
所以——
這柿子得先揀軟的捏。
她隱在陰涼處,微微笑了下。
“笑什麼?”雲甄夫人正巧轉頭,看個了個正著,不覺狐疑。
若生仰頭看她,明媚的日光斜照在她面龐上,映得她恍若九天上的神女一般,不覺由衷感嘆,姑姑這生得,才真真叫好。
“想著姑姑不知不覺就養了支曲樂班子呢……”若生彎彎眉眼,胡亂揀了句話來說。
雲甄夫人聽了就笑,說她慣會胡說八道。
“雲姑姑跟阿九這般親近,瞧著委實令人羨慕。”浮光長公主不知何時也扭頭看向了她們,雙手托腮,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是真羨慕還是隨口說的。
雲甄夫人問她:“公主殿下可不能渾說,我同你難道不親近?”
浮光長公主笑著貼過來,摟住了雲甄夫人的胳膊:“這才勉強算是親近!您瞧您,我平素不來,您也不上我那坐坐!”
她住公主府,就在皇城腳下,距離平康坊倒也不算遠。
但云甄夫人顯然是無意上公主府去的,聞言敷衍道:“下回得了空,定然去。”
浮光長公主道個“好”。笑笑鬆了手,坐正了身子,目光灼灼朝撫琴的玉真看去。
若生也在看。
只有雲甄夫人靠在冰絲軟枕上,命人打著扇,闔上眼小憩起來。
琴音涓涓如流,清雅潤澤,似有懷古之意。
玉真的確十分擅長琴技。
浮光長公主聽得入了迷。閉目小憩中的雲甄夫人面上露出的也是滿意之色。
但若生屏息聽了一會。卻覺得玉真的琴,彈得雖然不錯,但終究有不足之處。然而她在音律上別說建樹。就是上課時不叫顏先生捂耳朵就不錯了,又怎能聽出玉真琴音裡的不足來?
她聽著,自個兒也覺得莫名。
低一低頭,心中念頭一閃。她咬住了唇瓣。
是了,就是因為她在平州時曾聽過蘇彧彈笑春風這支曲子。所以今兒個再聽玉真彈,才會覺得似有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