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徽妍也不再逗留,隔天便收拾物什,打算回弘農。
可王繆忽然拿著一塊木牘來,得意洋洋地遞給徽妍,“你看。”
徽妍接過,只見那牘上的字跡是戚氏的。她說,徽妍既然身體不適,路上恐又生病,不急著回去也好,留到端午之後無妨。
“這是……”徽妍愕然地看向王繆。
“還不明白?”王繆嗔她一眼,將她手裡疊著的衣衫拿走,“母親都說了,不急著回去,端午那日,你要隨我等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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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將至。
長安連續晴了幾日,殿外的蟬鳴已經聒噪。皇帝飲水時覺得嘴角疼,取了銅鏡來看,卻是起了泡。
醫官奉了詔,忙來為皇帝看了,寫了方子給宮人。
“陛下這是天熱,心火太大。”醫官道,“又疏於歇息,故而生了口瘡。”
口瘡?醫官走後,皇帝又看了看銅鏡,只見嘴角泛著一點紅,好像用過膳之後不曾擦乾淨。他端詳片刻,嫌棄地將銅鏡丟在一邊。
廣平侯杜燾奉詔來與皇帝下棋,在一旁見得這般,微微揚眉。
皇帝這兩天,確實有些心火大,或者說,不尋常。
皇帝從不主動找人喝酒,但幾日前,他宿在明光宮,忽然把杜燾叫了去,面前擺著幾尊新豐酒,不喝完誰也別走。杜燾愛喝酒,有人相邀從不拒絕,但與皇帝喝得宿醉,是頭一回。
那時杜燾直覺皇帝有心事,而是不同於往常的心事。
皇帝其實是個喜好玩樂的人,但他從不會讓自己失於把控,像酒後胡言這種事,一向是杜燾的拿手好戲,皇帝則從來不會。可是那一日,皇帝問他,你真心喜歡過誰麼?
杜燾當時已經半醉,愣了一下,沒心沒肺地笑,“陛下又不是不知曉,臣真心喜歡的人多了去了,陛下說的是哪位?”
皇帝倚在憑几上,灌下一杯酒。
他擦掉嘴邊的酒液,也是一笑,緩緩道,“少承,你說,朕是不是隻能像父親一樣,娶一個自己不想要的皇后,又不甘心,最後將天下多攪亂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幽幽的,眼睛望著房梁。
杜燾雖然有些醉,腦子卻不糊塗。聽著這話,他一個激靈,大喜,緊問皇帝,“陛下看上了誰?”
“看上了誰又如何,娶不到。”皇帝面無表情,繼續倒一杯酒。
“怎會娶不到?”杜燾壓住皇帝的酒杯,啼笑皆非,“天下都是陛下的,一道旨下去,何人娶不到?”
皇帝白他一眼,丟開他的手,拿起酒杯繼續喝。
“這還用你說,朕要是想,早下了。”他冷冷道。
杜燾不解:“那……”
“下旨強娶,你以為美?”皇帝打斷,“像我母親那樣,見到父親強顏歡笑,背後每日抹淚,長吁短嘆。”
他諷刺地笑笑,把酒灌下,“堂堂天子,到全然似那與市井中欺男強女的惡霸一般。”
連個惡霸都比不上,還當什麼天子啊……杜燾心裡訕訕道。
他想問是誰,但是皇帝不說,一直與他喝到酩酊大醉。偏偏皇帝比他酒量還好,第二日,杜燾醒來之後,已是晌午,而皇帝一早就回了未央宮上朝,再見面的時候,皇帝像個沒事人似的,杜燾也不好再問了。
虧他心思活泛,還去找了當日服侍皇帝左右的鄭敞和侍衛們打聽,但這些人皆三緘其口。鄭敞雖與他關係不錯,也只是笑笑,“君侯亦知曉陛下脾性,在下若敢胡說,明日便不必幹了。況且此事小人也說不準,君侯還是莫問了吧。”
杜燾徹底沒了辦法。
不過憑皇帝如何若無其事,他心情不好,杜燾還是能看出來的。
據他多方蒐羅訊息,經過一番猜測,他斷定,皇帝心中的那女子,應當是長安的哪位貴眷。心思轉了轉,計上心頭。
杜燾在棋盤上落一子,想了想,道,“陛下,過兩日便是端午,百官分梟羹,陛下可親臨?”
皇帝盯著棋盤,許是還想著口瘡,眉頭微微鎖著,“往年不是有丞相主持麼,不去。”
杜燾道:“陛下,不去恐怕不妥。百官食梟羹之意,乃是警示勿為奸惡,效忠陛下,從前先帝亦親自主持,宴上,百官家眷皆雲集,陛下……”
“食梟羹便可止奸除惡?”皇帝冷笑,“那董、李之亂是如何來的?”
杜燾啞然,張張口,正待再說,皇帝卻落下一子,“舅父,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