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穿用比他好,比他多,當然比他更浪費資源吧?
去不了飯店,到路邊買碗綠豆湯喝吧。
八月末,天干燥悶熱。
夏天的中午,小城的街上看不見幾個人,車輛也少,比起往日的喧囂,分外安靜。
蟬在行道樹上嘶鳴,空氣中漂盪著灰塵。
眼前的景物悠遠,恍惚,人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類似的感覺緩緩的,模糊的從記憶深處若隱若現。
靜謐的小城大街,嘶啞的蟬聲,混沌的恍惚。
只是記憶裡,朦朧的,他身邊坐著一個有溫潤嗓音的男人問他“叫什麼名字”。
在這個自身存在感稀薄的午後,他的聲音,表情,容貌,忽然間浮現心頭。
接著,他胸膛,手指和懷抱的感覺清晰的被身體記起。
他,過得好嗎?
攪動的湯匙停在了手指間。
原來在心底是有想念的。
和想念家人、任遊不同,也和懷念喜歡的女孩子不同,那是一種既不悲也不喜的悵然。
它的味道瀰漫在口中,彷彿呼之欲出,卻又莫名所以。
然而,嘴裡除了綠豆的淡淡清香,什麼也沒有。
他低著頭,閉上眼,嚥下長長的嘆息。
“你困了?小彥?”小張在旁邊問,將彥木拉回到現實。
彥木一笑,“是啊!”
小張諷刺道,“你除了睡覺,還知道什麼?”
彥木捧起碗喝湯,“夏天中午能不困嗎?”
小張說,“你真是一點毅力都沒有。”
彥木笑道,“沒辦法,毅力跟我合不來。”
小張給他一個看不起的眼神道,“你將來絕對一事無成,要窮困潦倒一輩子。”
彥木點頭,“我同意。”
秋葉落盡,寒冬到來。
彥木離開凌雲的時候是空手,所以他過冬的衣服等於全軍覆沒。
去年,買了件薄薄的棉衣,今年拿出來,已經被蟲子啃得七零八落。
他的存摺裡總共有三位數,打頭的是一,後面兩個圈。
與其說花去他全部存款買的,目前穿在他身上的是棉衣,不如說是件薄毛衣。
天越來越冷,越來越讓人眷念溫暖。
臘月二十八,下午兩點開始下雪。
風颳得呼呼響,把雪往人的脖子裡灌。
沒到五點,天暗了,風也停了,只剩下雪簌簌的落。
路燈靜靜的站在街角,桔色的光線在雪中顯得格外溫情,讓人加快回家的腳步。
公司大門口也有一盞盡職的路燈。
同樣盡職的還有賣報的老王。
在雪裡跺著腳,向停在門前的幾輛車兜售晚報。
通常是些等待下班載客的出租和幾家公司的麵包車。
今天特別,有輛名貴的黑色跑車格格不入的夾在裡面,不知道是哪個外地的大客商。
停在這裡有好幾個鐘頭了,車門卻一直沒開,惹得幾個在附近擺小攤的竊竊私語。
下班的人陸陸續續從門裡出來,老王遠遠的就衝彥木喊,“小夥子,看報嗎?”
彥木縮著肩,到口袋裡掏錢,凍僵的手指不聽使喚。
一隻男人的大手從他身後遞過五元錢來。
老王忙道,“要什麼報?”
男人低沉的聲音道,“把報給他,不用找了。”
彥木吃驚的回過頭。
一個英俊成熟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彥木,呆住了。
男人解下自己的圍巾環在他的身上。
老王拿報紙往彥木手裡遞。
男人替他接了過去。
“你……你……怎麼來了?”彥木像是剛學會講話的小孩子,每個字都如此費勁。
經過他們身邊的公司職員,街上的行人好奇的看向這邊。
男人道,“我來找個人。”
“找誰?”雪片落在彥木乾裂的唇上,冰涼冰涼。
男人的眉上也沾染了白色,“一個叫張山的人,弓長張,高山的山,他還有個弟弟叫李寺,木子李,寺廟的寺。”
彥木愣了幾秒,才道,“為什麼找他?”
男人道,“他把我車裡的地毯弄髒了,還沒賠我。”
彥木轉過臉,避開他的眼神,“我想,他大概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