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驚懼。
許思顏這道詔書既是罪己詔,更是大赦令。
他這是明白無誤地公告天下,朝廷只要廣平侯一人的身家性命,其他跟著叛亂的將吏都有機會為自己重新擇一條路,——一條保住自己富貴功名和親友性命的自新之路。
故而木槿嫣然笑道:“皇上連梯子都替他們架好,只等他們順杆爬下。便是鐵了心要跟廣平侯一條路走到黑的將吏,見狀也難免膽戰心驚,士氣低落。”
她指向詔書最後幾句,輕笑道:“最妙的是,皇上已經展示了朝廷的寬容和誠意。連許從悅那等謀刺逐殺皇上的滔天大罪,都能保住性命,何況其他人?”
潔白麵龐皎然如月,盈盈清眸凝睇顧盼,木槿笑問:“此時五哥的兵馬應該也已與吳兵會合了吧?”
得蕭以靖臂助,這場戰事應該可以更快走向終結了吧?
許思顏吃了一半的蓮子羹忽然失了味道。
他將羹湯遞給如煙收了,懶懶道:“嗯,目前應付外敵要緊。我們必須儘快分化並擊潰廣平侯之亂,才騰得出手來對付狄人。”
木槿眉目一凝,“怎麼?又有變故?”
“沒什麼。”
許思顏避開她的目光,負手走到窗前,卻見殿外兩叢木槿枝葉繁茂,綠意蔥蔥,釅釅的似要滴下來。
再隔兩三個月,深紅淺紫的木槿花繪出滿眼明媚時,他們的孩子也快降世了吧?
木槿有些納悶地瞧著自己的夫婿。
朝堂間數不盡的煩難之事,他並不肯帶入他們寧靜美好的最後一方淨土。
臨風而立時,他依然風姿清華,瓊枝玉樹般美好。他的英秀容顏如白玉琢就,星子般的黑眸清冽安靜。一縷碎髮從玉冠內逸出,清清淡淡地隨風拂動,彷彿與此時徐徐穿過殿內
的和煦春風融作一處,壓住了方才堪堪便要顯出的煩亂不安。
木槿便去為他整理髮髻,柔聲笑道:“瞧來果然忙亂得厲害,瞧這頭髮都亂了!”
許思顏曾在武英殿為那一夜間戰死的數萬吳兵脫冠致哀,後來雖然有宮人為他綰上,到底不是尋常侍奉梳洗之人,便不如原先整潔。
他略略俯了身,讓妻子為自己收拾,然後握住了她纖柔的手。
他低著睫,輕嘆道:“木槿,從悅一早求見,我把他傳在養性殿,沒去見他。雖然饒了他死罪,但我實在不想再見到他。你要不要去見一面?”
木槿怔了怔,回想那幾日的驚滔駭浪,以及由他的背叛引發的燎原戰火,明澈眼底漸也煙籠霧罩。
她嘆道:“我也不想見他。”
說著這話時,她已走到桌邊,伸向裝著葵瓜子的瑪瑙小碟,拈過一粒,送到唇邊。
“咯吱”一聲。
脆脆的,香香的,一如既往的好吃。
好像昨日許從悅才送來,帶著幾分靦腆告訴她,這是他炒的瓜子,為她特地去學的炒制技藝……
那個許從悅,真的是險些把他們夫妻逼上絕路的許從悅嗎?
許思顏靜默片刻,招手換來心腹內侍,“去養性殿,請雍王……請許從悅回去吧!告訴他,他不再是雍王了,讓他好自為之!”
內侍應了,拔腿要走時,許思顏又將他喚住。
靜默了更久,他道:“雖然不是雍王,但宗正並未把他自宗譜中除去。他依然是許家子孫。”
內侍眼皮一跳,連忙應了,神色間又多了幾分慎重和恭肅。
越是權勢之地,越是趨炎附勢。
許從悅縱然保住性命,有著叛亂聲名,又被削了王爵,已與庶人無異,很可能被人欺凌到無處容身的境地。
依然是許家子孫,便意味著他依然是皇家之人,是皇帝的堂兄,依然無人敢輕忽怠慢。
許思顏記得小時候那個倔強悲傷的小哥哥。
他不想他無處容身。
---------------稟一副多情心腸擅風流--------------
遙遠的北疆。
廣闊的曠野之上,木槿同樣長得鬱鬱蔥蔥,絲毫不比大吳皇宮。內嬌生慣養的木槿遜色。
馬蹄聲疾,黃沙漫漫卷起,如一道黃雲,緩緩在破曉時分泛著清亮水色的天光裡延伸。
漸漸行得近了,春日裡的青草和野花被鐵蹄踏得濺出芳美清新的草木氣息。
當先一人神情冷峻,面色蒼白,如夜黑眸裡有隱忍的痛楚,正是如今的蜀國國主蕭以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