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她目光裡掩不住的恨意,發狠地看著眼前的十五歲少年,簡直恨不能啖肉飲血。
“是啊,母后您什麼也沒錯。”少年見她這副模樣,竟還漫不經心地笑著附和了一句,而後,眸光沉定了下來“天家爭嫡,本就不死不休,有甚錯處?”
“而如今,阿慶以牙還牙,將阿母的仇報了回來,又有什麼不對呢?”他彷彿這天底下最講道理的孩子一般,鄭重其事地平靜同她解釋道,認真得簡直無辜。
“所以,母后您不是錯了,只是輸了呀。”
“呵……”過了好半晌,竇太后才悲涼地慘笑出聲——這麼多年,她怎會覺得這個孩子頑劣混鬧,不成氣候呢?
她狠狠閉了閉眼,最終道:“當初,我終究是留了你一條性命,未曾下殺手。”
言語都未見頹勢,但實際卻帶了幾分微微的乞求之意——身為現下權勢最盛的諸侯王,即便他不能對她這個太后做什麼,但要整治竇氏族人卻是再容易不過的。
之前,自家二弟、三弟被賜死,似乎便有他的功勞在裡面……據說,竟只是因前段日子竇府下人驚了他的車駕,嚇病了清河王府中一名婢子!
這個小子,竟是這般睚眥必報的性子……!
“當年,母后您未下殺手,恐怕不是因著什麼仁心慈念罷?”少年微微挑了眉,一雙桃花眸裡波光漾開,笑意卻帶了微嘲。
“那時候,阿肇的身子便弱得很,您自然得再抓著一個無母的稚兒在手心兒裡,方才穩妥呵。”他開誠佈公,笑得一派坦然,而後神色漸漸凝定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盞,一雙桃花眸深湛得看不到底,一字一頓道——
“何況,我這阿弟一向雖孝順,但到底非您親生,母后對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你,你說甚麼?”此時,竇太后的神色一剎時間有些複雜地極度慌亂了起來,似乎不能置信似的看著他。
“孩子方才說,”少年幾乎是憐憫地看著眼前這個驚不能信,幾乎被嚇到了的婦人,語聲柔和而冰冷“我的阿弟,當今天子劉肇,並非您親生。”
“你不許混說,陛下他是我十月懷胎所出的親骨血,豈容旁人異議?!”
她刻意撥高了語聲,但這般色厲內荏中,卻是多少心虛。
“呵,親骨肉麼?”劉慶的目光冰冷無溫,彷彿在看一隻垂死掙扎的困獸“您大約不曾試想過,如今阿肇若知曉了自己的生母,其實是死在母后您手裡,他……會如何呢?”
第77章 劉慶與左小娥(十二)
“母后當真以為,昔年宮中舊人皆已清理乾淨了麼?”十五歲少年看著眼前已然面色如紙的婦人,神情一片漠然“其實,四五歲大的孩子,已經記事了。”
劉慶微微闔了眼,心頭浮現的彷彿又是十餘年前的情形……
正旦日,崇德殿內樂舞正酣。
“阿母,阿肇他……怎的又病了?”四歲大的稚童,看著殿上皇后身畔的熊席上,裹了厚厚狐裘,面色蒼白卻端端正正跽坐著的弟弟,仰起小臉兒有些擔憂地問。
聞言,年輕的母親似乎輕聲嘆了口氣,替他理了理散落在頰邊的幾縷亂髮,低低道:“不是親生,照料得自然沒有那般用心。”
“不是親生?”四歲大的孩子,似乎還不大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只怔怔看著母親,瞪大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四皇子,是梁貴人的孩子,只是才剛剛涎世便被皇后抱養了過去。”她細聲耐心地同稚兒解釋道,神色間有些憐憫“若是親子,哪兒捨得這般小的年紀便日日嚴厲教訓,學宮規、識禮儀,甚至帶了病來赴正旦宴席,只為在陛下面前表功?”
四歲的劉慶有些聽懂了,而後愣愣問道:“那,那阿肇親生的阿母呢,她怎麼願意把阿肇給了旁人?”
“哪裡願意?”年輕的母親帶了些同情,語聲更輕了些“可,即便抵死相爭又有什麼用?那是主饋中宮的皇后啊。”
說著,她彷彿有些後怕似的,輕輕將身畔的稚兒攬入了懷中,緩緩擁緊,溫聲道:“莫擔心,阿母會一直守著我的阿慶的,一步也不離。”
四歲的稚兒任由母親擁住,渾身暖然,但目光卻一直落在皇后身畔孱弱蒼白的弟弟身上,許久也未移開……
不久,“生兔巫蠱”案發,他的阿母和姨母皆因此獲罪,飲鴆自盡於掖庭暴室。整個宋氏家族皆因此受到牽連,外祖父宋揚被免官,不久便鬱鬱而終。而他自己,則成了眾人口中的“廢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