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丫鬟主子,還是未婚夫妻,這些名分終究虛設,同他說話,就多了幾分禮貌和疏離。
陌少在她手前平平攤開手掌。
他手掌是乾淨柔和的白象牙色,指根指腹卻都有薄繭,和他手背全然不是同一種觀感。
深衣心中突然升起疑惑——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需要做什麼手上會磨出繭子?
其實疑惑也並不止這一點,平日裡這個時辰,他早睡了。這夜卻衣衫齊齊整整地坐在輪椅上,像是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她兀自對著他的手發愣,耳邊聞他不悅催促道:“放下。”
這人真是沒有一個行為合乎常理。
自己都遞過去了,他的手也伸出來了,卻非不自己拿,要讓她主動擱下去。
這是在耍少爺脾氣呢?
深衣打量了他一眼,把東西放到了他手上。忽然意識到:這人或許是不想碰到她的手罷?
陌少拿白棉蘸去創口四周鮮血,依舊輕緩細緻。又拔去金創藥的塞子,均勻撒上。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裡?”
金創藥灑在傷口上,腐蝕一般的劇疼。深衣咬唇忍痛,想著既然是與他處了這些日子,如今恩怨打平也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聲招呼不打貿然離開終究是不大禮貌,於是誠實道:
“我要走了。”
陌少聞言竟沒什麼反應。
深衣頗失望。
你不喜歡我,討厭我也好。
你不挽留一下,竊喜一下也好。
她待在這裡好些日子,他就只當她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陌少將繃帶一端用右腕壓在輪椅扶手上,一圈圈纏緊她的傷口,強調了上一個問題的最後三個字:
“去哪裡?”
呵,居然是對她之前的回答不滿意。
深衣低頭望著他單手打結,隨口答道:“回家。”
“回哪個家?琉球,還是扶桑?”
漫不經心的口吻,聽起來竟格外陰森!
深衣悚然抬頭,收臂,繃帶的另一頭卻還壓在陌少腕下。
這一拽,竟拽不動,反令她傷口生疼。
這可真是奇了,他手腕不過那樣輕輕巧巧地擱在扶手上,繃帶怎會抽不出?
再拽,依舊紋絲不動。
他眉宇清平,如白雲無心出岫,散散淡淡地瞧著她。
深衣心中沒來由地驚悸,左手持了匕首去削那繃帶。
所沒料到的是——
她快,陌少的左手更快。
修長五指穿花拂柳般點上她的脈門,她整條手臂若被萬針扎刺,“啊”地痛叫一聲,五指鬆開,匕首掉了下去。陌少小指向上輕彈匕刃,“嗡——”的金聲玉振。那匕首空中掉了個個兒,穩穩落入陌少手中。
這一套動作雖小,卻如行雲流水,俱在電光火石一剎間。深衣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右臂一緊,整個人被大力拽入他懷中。
深衣又驚又怒,左手摁在他腿上正要撐起,只覺得他的手指精準地按上了她腰後命門。
酥…麻的感覺席捲她全身,夾雜著創口的痛楚,令她如遭酷刑。
陌少是會武的……
陌少是會武的!
方才蒙面人從差點重傷她到水遁而逃,莫不是他動了手腳?
她無暇細想,那一陣痠麻的感覺過去,駢起雙指疾點他胸前大穴。
腰後陽關穴處但覺針扎般的一痛,一身內息驟然紊亂,奇經八脈裡如脫疆的野馬胡亂躥跑。雙指抵上他穴位,只如蜻蜓點水般無力。
陌少提起她腰帶,輕輕鬆鬆令脫力的深衣跨坐在他腿上。
深衣本就生得嬌小,內息凌亂之下,幾乎是無骨小貓一般軟趴趴地伏在他胸前。
這樣姿勢讓深衣覺得羞辱和難堪,感受到陌生的男子氣息和暖熱肌體,更是讓她心底莫名地升起惶恐。
“你對我做了什麼?!”
話語衝口而出,卻發現沒有半點底氣,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左手拎著她後領令她坐正,右袖中探出二指指尖,拈著兩枚細長金針,看得深衣心驚肉跳。
“你……你要做什麼?”
陌少那張童叟無害的面龐愈是秀美,在深衣看來愈是可怕。這種人心性涼薄,由內而外處處無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之前真是豬油蒙了心竅,竟會去選擇相信他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