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一點點生活的重量。所以,她後來便被生活壓垮了。媽媽鼓脹的裙子像飄在空中的熱氣球,熱氣球在天上慢慢地乾癟跑氣,上面的人就這樣摔了下來。
再多的錢也買不回失去的幸福,換不回被殺死的天真。媽媽不知道明不明白這些。也許,她不過就是想給自己死灰般的生活找一些寄託。也許,她想要重新開始。
媽媽總是說,要把這座老房子裝修出來,搬回來住,這在我們聽來,就像是天方夜譚,因為媽媽可是一個連家務都不會做的人。但是,現在我們就走在這被媽媽花費三年時間鼓搗出來的建築裡。
房子已經翻新了,但還是能看到過去的輪廓。
“怎麼樣啊?”媽媽問我們。
“我不是說了嗎,怪怪的。”姍姍說。
“是你的風格。”我說。
媽媽把頭轉向了爸爸。
爸爸看著四周,只是說了句:“你喜歡就行。”
媽媽有些不高興了:“我是問你好不好啊!”語氣中有股女人的嬌嗔。
我和姍姍相視一笑,媽媽有多久沒有和爸爸這樣說話了?
“好,好。”爸爸忙不迭地說。
“先把花放外面!”媽媽指揮著,“進屋要換鞋!”
姍姍小聲和我嘀咕:“你看,她有點家庭主婦的架勢了。像不像,三分樣。”
“哎哎,你怎麼不換鞋呢!”媽媽拽住了爸爸的袖子。
“沒我的拖鞋啊!”
“等著!”
媽媽轉過身,拿出了一雙新的男士拖鞋,像是準備了很久,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來。
“姐,我帶你去臥室。”姍姍知情識趣地把我拽上了二樓。
我換過了衣服,有些口渴,去廚房倒水喝。媽媽穿著新買的睡衣坐在沙發上,而姍姍正在給她塗指甲油。
看到我,媽媽的臉有些紅,而我似乎比她還要尷尬緊張。
“這孩子非要給我塗指甲油,這麼紅,醜死了!”媽媽這麼說著,但手卻一動也不敢動。
“你懂什麼,女人就要用玫瑰紅。”姍姍像個“過來人”一樣教導媽媽。
“爸爸呢?”我侷促地問。
“哦,他洗澡呢。”媽媽故作鎮靜地回答。
爸爸的手機忽然響了。它在桌子上震動著,催促著,彷彿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誰啊這是,都這麼晚了。”姍姍抱怨著。
是啊,都這麼晚了。
媽媽猶豫著,突然伸手拿起了爸爸的手機。
“哎呦”姍姍叫了一聲,一道紅色的指甲油劃在了媽媽的手背上。美麗變成了猙獰。
媽媽接起了手機。聽了一會兒,她只是問了句“你是誰”。
爸爸出來了,媽媽把手機遞給了爸爸。
“找你的。”媽媽乾巴巴地說。
爸爸一言不發,低下了頭,拿著手機走出了客廳。媽媽的手垂了下來,直挺挺地坐回到了沙發上。手上沒有乾透的紅色全蹭在了沙發上,觸目驚心。
“誰啊?”姍姍的語氣中帶著憤怒。
媽媽從桌子上抽出了紙巾,狠狠地擦著早已花掉了的玫瑰紅指甲油。
一會兒,爸爸回來了,他已經換下了睡衣,穿回了西裝外套。
“工地上還有點事。”他乾咳了兩聲。
媽媽冷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你們……早點睡吧。”爸爸轉身去找鞋。
媽媽猛地站了起來,迅速地從一個鞋櫃裡拿出了爸爸的皮鞋,遞給他。爸爸伸手去接,卻沒有接住。皮鞋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爸爸怔了一怔,彎下腰,穿上了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媽媽還站在原地,她的背後是花費三年時間弄好的家。
“睡覺!”她忽然說,語氣很生硬。
這三年來,媽媽一點一滴把一座賣不出去的老房子變成了現在這座別具一格的別墅,我不能不感到驚奇。
每天,我和姍姍上學離開後,一個人在家的媽媽便把用過的碗直接放進自動洗碗機裡。然後換上運動服,像年輕人一樣騎著腳踏車,來到這座老房子。
她每天做一點,每天改變一點,親力親為地打造著自己的家。
除掉雜草。
危房加固。
舊物翻新。
粉刷剝落的牆皮。
學習家裝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