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去不去放羊?”
我爹忽然舉起了一隻破鞋。
一般的情況下,只要我爹將他那隻帶著汗臭的破鞋一亮,或者菸袋窩子一敲,我們父子之間的矛盾也好,爭吵也好,鬥氣也好,就會就此嘎然而止,比欽差大臣的尚方寶劍還靈。可今天卻不同了,我的舉動讓額爹目瞪口呆。
當我爹舉起了破鞋要動真格的時候。我一轉身來到額的床下,找出準備好的一瓶滷水:“不叫我上學額就喝的是。”
這滷水是點豆腐用的。卻有巨毒,喝下去就沒命了。我爹絕沒有想到我會有這個舉動。為了上學,竟敢下了去死的決心。
“咦?笑,你這是幹啥,那滷水是我做豆腐用的,來來來,拿過來,我明兒給你磨豆腐哩。”
想哄我,這樣的把戲我見得太多了,這一點我還看不出來?嘰。
“你別過來。你過來額就喝。”我將滷水放到了嘴邊。
“好好好,笑,爹聽你的,不過去,不過去。”
“你讓不讓我上學?”
“好好好,笑兒,爹聽你的,從此你就是我爹,羊咱不放了。咱砸鍋賣鐵,也要供你上學。”
聽了我爹這樣說,我才放下了手中的滷水,我看到了。我爹去將那滷水拿走的時候,手都開始抖了。
我與我爹的抗爭,我這一次算是勝利了。
我爹被我逼得沒辦法。只好依了我,打算供我上學。
可問題也來了。上學卻不是件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我們蛤蟆灣,沒有一位識字的。象我這樣的孩娃也木有一個上學的。全縣也只有雉水縣城裡有學堂。可那路途遠,學費又貴,住校也不可能,我也沒有那個奢望。好在我們東莊有位孫秀才,他辦了一個私熟,我要求不高,能到那裡跟著孫秀才學會認字,也就可以了。
為了讓我上學,那兩天,我爹賣了一隻羊,準備割上二斤肉去孫先生家去時,卻傳來孫先生跑了。原來,他經常被鬼子拉去唸佈告,被鄉親們罵,為了躲鬼子,他就跑了。
一連幾個月,孫先生都沒有回來。我上學的願望沒有實現也就算了,關鍵是,這時候我開始發育了,臉變大,也開始變形,就象上面說的,我一雙杏子眼變成了母狗眼,一張國字臉變成了糖鑼臉,人家男孩發育都是小公鴨嗓,我卻說話娘子腔加禿舌頭,我本來一笑兩個酒窩,很好看的,可現在一笑卻仨酒窩,兩邊各一個,還有一個在額上,那是侯老八一柺棍搗的,也成了一個酒窩,嘰!
這種現象的出現,更加堅定了我要上學的決心,不行,我不上學絕對不行。我都被侯老八一文明棍搗成母狗眼、糖鑼臉、一笑仨酒窩了,娘子腔加禿舌頭,我這種嚴重的後果還不嚴重嗎?我要是上了學,認識了字,咋還會發生這一切呢?於是,我開始不講道理了,與我爹額娘胡攪蠻纏,我爹我娘將孫先生外逃的事講給我聽,我捂著耳朵不聽。說,我不管,我就是要上學的是。
好在是,孫先生那天回來了,大概是聽到日本鬼子要派漢奸隊去殺他全家,他怕了,才回來的。
我聽到這個訊息,很高興。那天一大早,我就起來,幫我爹幹活,幫我娘做家務,手腳要多勤快有多勤快。我爹無奈地嘆了口氣,就去趕集割肉,領著額到孫先生家去了。
我和我爹一進孫秀才的家門,一隻狗就迎了上來,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孫先生原來是不養狗的,只是因為鬼子讓他念佈告,為了躲避鬼子,他才養了一條狗。
聽到狗汪汪汪地叫,老遠聽到了一聲咳嗽聲,緊接著,就見孫先生斯斯文文地出來了,他很瘦,不太高,穿著一粗布長衫,戴著一副眼鏡,看到我和我爹,又看到我爹手裡提著肉,本來皮笑肉不笑地假斯文,這時卻真心地笑了:“哎喲,哎喲,這一大早就聽見喜鵲嘎嘎地叫,額就知道今個兒來稀客了。來來來,到堂屋裡坐。”
進了孫先生家的堂屋,這裡是一明兩暗,中間用高梁編織的薄將三間屋隔開,薄上面糊著泥巴,中間的留門用一塊布簾擋著。屋內地上掃得一塵不染,堂屋的當門,靠後牆放著一個條几,條几前擺放著一個方桌,方桌旁是兩把太師椅,這當門的條几、方桌、太師椅,都有些年數了,木料雖不是紅木的,但也是槡槐那種硬料,原有的透明油漆雖然退化,但依然被孫先生擦得光光亮亮,讓人看上去很是舒心。
孫先生讓我爹坐在東首的太師椅上。這是上座,孫先生也為我搬了一隻方櫈。讓我坐在額爹靠外的地方,孫先生則坐在方桌的西首。這時候。孫先生將他剛泡好的一壺竹